輪回(3 / 3)

她說今天不在,姑且打個電話探探情況吧。風野站在電話前,撥打了衿子所在公司的電話,很快有個聲音年輕的女人接電話。風野說出衿子的名字,對方客氣地說:

“請稍候!”

按理來說應該找不到她,風野心裏正納悶。衿子“喂”的聲音傳了過來。

“哎呀,你在呢。”

“有什麼事兒嗎?”

“沒事兒。你昨天說要外出,打電話看你在不在,落實一下。”

“就這事兒嗎?”

“我感冒總算好了,打算去辦公室。你下了班不順路過來嗎?”

“別在外麵啦,趕緊回家吧!”

“你甭管啦。和你見見麵,我等著你!”

“你這人真怪!”

衿子說完這句話,推說“工作太忙”,便掛斷了電話。

衿子說要外出卻在上班。根據剛才通話的情況,聽不出她還有之後外出的打算。另外再瞎猜一下,也許她是嫉妒風野在妻子嗬護下養病,出於一時氣憤才說要外出的。

不管怎樣,風野總算放心了。聽得出她還是有些不高興。

風野直奔車站乘上電車,先來到辦公室。

隻是三天沒來,卻感覺已隔了很久了。室內依然是外出時的樣子,隻是桌子上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風野用抹布把桌子擦了一遍,事畢點燃了香煙。剛吸完煙,事先約好見麵的大成社一個姓青木的編輯來到了。風野把隨筆的原稿交付與他,閑聊了一會兒。不久,以前同在公司工作的同事平井來到,跟他商量新發行社內報刊的事兒。

兩人談得十分入港,不知不覺已到了傍晚,街上開始掌燈了。

平井邀請風野去外麵喝酒,風野以感冒剛好身體不適婉拒了。

平野默許,正欲站起來離開,突然門鈴短促地響了一下,衿子出現了。

“怎麼啦?”

風野感到很意外。好像衿子也感到驚奇,她望著門口的男人鞋,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誰在呢?

“沒什麼事兒吧?”

風野沒說誰在這兒。平井走到門口。

“你好!我先走一步啦。剛才正打算走。”

平井對衿子說這番話。他一邊穿鞋,一邊對風野說“再見”,隨後便快步離去了。衿子送他出門,折身走進房間。

“打攪啦!”

“什麼打攪不打攪。剛才打電話時,你說不願意見麵。”

“不是多麼不願意見啊。你說要讓我來……”

“你自己願意來就來嘛。”

“那我走啦。”

“哎呀,說著玩的!”

風野從身後揪住衿子的肩膀。

衿子所做的很多事都充滿矛盾。昨天說今天外出,實際卻在工作。電話上說很忙,卻滿不在乎地跑了過來。不知那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風野被這種任性所折騰,感覺難以應付,這也許是女人竭盡全力的自我表現,以獲得反抗他的發言權。也可以說,心裏所想與實際言行不一致:心裏喜歡對方,不願意分開,嘴上卻……

風野揪住衿子的肩膀,把她拉到身旁,衿子則順勢把臉埋在風野懷抱裏。

令人懷念的衿子的體味兒飄進風野的鼻孔。

“謝謝你來到這兒!”風野柔聲說。

衿子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含情脈脈地點點頭。

“很想見到你。”

“……”

“睡覺時也一直在想。”

“瞎說。”

衿子的聲音清澈而利落。

“真的。沒瞎說。”

“行啦。就算沒瞎說。”

衿子掙脫風野的胳膊,走到窗前,看著夜色朦朧的街市。

“喂,這兩天吃飯怎麼樣?”

“咱們好久沒出去吃了。出去吃好嗎?”

“可是你身體……”

“沒事兒啦。”

風野剛才婉拒了朋友的邀請,接著自願與衿子上街。他們並肩走進了位於主要街道一幢大樓一樓的天婦羅店。

風野喘氣還有點呼哧呼哧地響,夾雜著輕微的咳嗽,喝啤酒好像較適合。他要了啤酒,與衿子斟到酒杯裏碰杯。

“祝你盡快痊愈!”

“不是什麼大病。”

風野喝幹啤酒。衿子用很認真的口氣說:

“你這次生病,我考慮了很多。”

“考慮什麼?……”

“你要是這麼死了,我就永遠被甩下了。”

“喂!別說不吉利的話!”

風野手端著酒杯,兩眼凝視著衿子。

“我沒事兒的。”

“這麼說的人最危險。據說前些時候,有個每天早晨堅持跑步的四十來歲的總經理去世了。”

風野確實看過那則消息。最近高中或大學時期的同年級同學也死去幾個。前者得的是胃癌,同學大多是狹心症,據說有同學在東京站等電車時,突然覺得胸口堵得慌,一會兒工夫就死掉了。

“我得的是小病,不用擔心!”

“並沒擔心。”

風野突然聽到衿子冷冰冰的回答,感到有點驚愕。

“你死了,我也不去參加葬禮。不能看你的遺容,不能看啊。”

“……”

“再說,看到你太太和孩子哭泣,也沒資格勸嘛。”

“誰說我馬上就會死掉?要真有什麼大事兒,馬上就跟你聯係。”

“不用。你不是有太太護理,有太太照看嘛。”

衿子的情緒好像又跌入深淵。不要再說什麼,否則會發生爭吵。

風野默默地吃著天婦羅。衿子大口喝幹了啤酒,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們的關係嘛,不過是暫時的消遣啊。”

“沒有那回事兒。我現在最喜歡的是你。”風野怕周圍的人聽到,壓低聲音,認認真真地附在衿子耳畔說。

衿子睜大眼睛,不解地問:

“為什麼對你最喜歡的女人隱瞞生病的事,就是死了也不讓她知道呢?”

當然,一個人離世的時候,最希望摯愛的女人待在身旁,與她告別,為他送終。如果雙方咫尺天涯,何來相愛至死不渝?也難怪此次惹得衿子不高興。

“我認為夫妻還是不得了的。”

“不是那回事兒。夫或妻死的時候,對方能早知道,其他也沒什麼嘛。”

“可不是這樣的事兒。人死了,其他人早晚都會知道的。關鍵是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