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後,我又到他家去,看有什麼能幫忙的事。老母親還是一見我就跪。我特別心酸。那時候他孩子還小,是他前妻生的,身份證還沒辦,我趕快去幫助辦了。就在這時,好消息來了,收容勞教製度作廢了,於是就把他放了出來。
崔大牛皮出來後又吹上了。他先把帶進去的衣服被子全燒了,理了個發,洗了個澡,意思是把晦氣全弄掉,重新做人。接著,晚上請大家吃飯。吃飯就吃飯,我也不回避。要想把這個人引導好,就必須跟他打交道。作為社區民警,就要跟三教九流都打交道。但是,跟誰打交道,心裏要有數,是神遞住香,是鬼給張紙。吃飯時,我跟他說你要吸取教訓。我還說著呢,他就開始吹上了,說他跟當時市麵上傳說的一個“大人物”關在一起。我說,你又瞎說了!那人根本就沒有進去,前幾天我還在公園看到他。你這個牛吹過分了。你怎麼回事啊,死不悔改啊,就算人家說吹牛皮不犯法,你也不能這樣瞎吹啊。你再改不好,馬上又要進去,你要死了你!
我就是這樣不留情麵地教育他,特別是當著人的時候,隻要他吹牛稍微過分一點兒,我馬上不給他麵子。他也最怕我,他在社區裏跟人家說,我誰都不怕,就怕陳警長一個人。但是,我有我的原則,關鍵的時候,該維護他就維護他,該批評他就批評他,該幫助他就幫助他,該教育他就教育他,分得很清楚。我當麵喊他崔大牛皮,這雅號也是我喊出來的,沒哪個敢這樣喊他,都喊他崔總、崔書記、崔主任,這個那個。我是帶開玩笑帶敲打,親熱中又有威嚴,提醒他少吹牛皮。
但是,他管不住自己,再次犯了事。中間相隔大概有三四年時間。而且,他住的樓又劃給了別的社區,不歸我管了。他的家人還來找我幫忙。我說,這次問題嚴重了,別想我再為他求情了。
什麼事呢?有個女出租車司機違反交規,被交警大隊扣了駕照。她為拿回來到處找人,瞎貓碰上死耗子,找到了崔大牛皮。他說哦,就這個事啊,我是管交警的,我明天就叫他們把駕照還給你。吹就吹吧,還鬧了一夜情,當晚開房跟女的睡了一覺。哎,這就犯罪了。因為這女的為了把駕駛證拿回來,有求於他而迫不得已。後來,東窗事發,被女人的丈夫發覺了。開始想私了,拿點兒錢算了,可雙方為錢的多少鬧翻了,人家就報警了。我們所裏立了案,一查,花不郎當的事多了,老賬新賬一把算,抓人搜家。來到他家,把床一掀,哎媽呀,床底下有一堆偽造的“紅頭文件”,甚至還有省委的“委任狀”,委任他為“揚州市政法委書記”。這個事就鬧大了,判了他三年。
刑滿出來後,我一直沒他的消息。有一天,一位退休的老公安跑到我這兒來,說有人要請我吃飯。我問哪個?他說崔總。我一聽,警惕了,哪個崔總啊?老公安隨身帶著一本宣傳企業的畫冊,我一看,乖乖,是崔大牛皮!他不知通過什麼門路,居然把老消防支隊的辦公樓租下來,開了家消防公司,說是“國家消防特級資質”,完全沒有的事!他又吹上牛皮了。我對老公安說,你知道他幾進宮了?你趁早離開他,他是一個牛皮筒子!你好歹也是老公安,不愁吃,又不愁穿,跟在他後麵幹什麼?想想吧你!老公安一聽,舌頭伸出半尺長。
送走老公安後,我專門跑到崔大牛皮的辦公室,指著他說,你啊你,你好不容易出來了,千萬不能再重操舊業了!
唉,這個崔大牛皮,盡管早不歸我管轄了,可仍然是我的一塊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