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標當天,來了好幾個投標的。當場發信封,每人一個,各裝各的錢,五分鍾後把信封交回來,當場清點報數,誰裝的錢多誰就勝出。結果,有一對夫妻裝的錢最多,巧了,也姓王。他們交的承包金,大大超過了老王原先的房屋租金,居委會的收人不但沒少,反而多了。
收廢舊規範了,社區也安全了。
到了年底,承包人真的發了財,非要請我吃飯。
我問,你打算請我吃多少錢?
他說,怎麼也花個四五百!
我笑了,好,這飯當我吃了。明年承包費怎麼也要提高四五百!
說老實話,像這些收破爛的、做零工的,都是社會最底層的老百姓,他們很難。政府也好,工作人員也好,要換位思考,盡可能體諒他們,方便他們,更不要利用手中的大小權力為難他們。現在,社會風氣變了,這些社會最底層的人為了生存,不得不低三下四,討好一切需要討好的人,想想真讓人心酸。
我們社區的金花,就是這樣的可憐人。
金花是外來人口,比我大五六歲。她在社區門口開了一間皮鞋作坊,一天也做不了幾雙鞋。丈夫特別老實,一天到晚不吭聲。那個時候,我們搞暫住人口登記,每月收十塊錢管理費。我到她那裏登記,她總是磨磨卿哪,不肯登記,又是講又是哭,很傷心。我說你們兩個人,一年滿打滿算也就240塊,你真有困難,就先收一半。金花認為長期住在這裏,年年都交錢,積累下來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就想跟我打商量。為這個,她多次要請我吃飯,陳警長,我想請你吃個飯,你賞光啊。當麵說,我就當麵謝絕了。又叫小陸子帶信,請我吃飯。我說,我已胖得痛不欲生,謝謝她。
一天傍晚,居委會華主任對我說陳警長,我有個事想跟你說說。我說好啊,什麼事?他說正是飯口上,咱們弄兩口,邊吃邊說。我說那可說好了,我請你啊。他說酶,咱倆誰跟誰啊?走吧!
這個華主任蠻纏人的,不大好對付。我心想,他主動喊我,不去不好,弄兩口就兩口,感情深一口悶,也聽聽他有什麼事。
來到社區附近一家小飯店,才坐下來,金花就像鬼影一樣閃進來。我說你怎麼來了?她說華主任喊我來的。華主任就接上話,對,對,人多吃飯熱鬧!我明白了,這是一個局。
但凡請客吃飯都是一個局,要不怎麼叫飯局呢。
這時,華主任把菜單往我這兒一放,陳警長,你點吧,喜歡吃什麼就點什麼。
我看這個架勢,肯定是金花買單,她不容易。我就點了四菜一湯,什麼韭黃炒雞蛋這類便宜菜。華主任還要點一個硬菜,我說行了,一共就三個人。華主任又說酒呢,無酒不成席啊!說完,抬起屁股就跑到隔壁超市去。我的媽呀,他拿了一瓶“劍南春”過來,這酒當年賣100多塊。一瓶酒就是一個人一年的暫住費啊。
我說你怎麼拿這個酒呢?他說這是一家小超市,這是最好的酒了。我說你沒有領會我的意思,這個酒太好了,我是苦命人,不喜歡喝這個酒。華主任問那你喜歡喝什麼呢?我說最喜歡喝二鍋頭。華主任說哎呀,那才兩塊多。我說酒好不在錢多少,二鍋頭好啊,曲香純正的糧食酒!華主任隻好去超市退了,換回四小瓶二鍋頭,一共十塊錢。
席間,我跟金花說,都說吃人家嘴軟,我這個人,吃了人家嘴照樣硬,依法辦事一點兒也不含糊。現在有規定要收暫住費,我就必須收。你有困難,我可以照顧你遲些日子交。你的錢真不湊手了,我也可以先替你交上,這都行。但是不交是不行的。聽說這項規定很快就要取消,我也希望早點兒取消。老百姓不容易,政府別再這也收費那也收費了。如果有了準信兒,我第一個告訴你,好嗎?你做皮鞋,也不是特殊行業,不需要我們管,隻要你好好做生意就行。有什麼問題,有什麼人欺負你,我肯定幫助你,你隻要跟我說一聲就行,不用請客破費。
聽我這樣說,金花掉了淚。
飯局過後不久,快過春節了。一天晚上,我家門鈴響了。誰來了?華主任!他哼味哼味扛著一個箱子。我說你扛的什麼啊?他把箱子往地下一放,你猜?說完,不等我猜,自己就把箱子打開了。
我的媽呀,整整一箱二鍋頭!
我當時就傻了,你給我這麼多二鍋頭幹嗎呀?
你不是喜歡喝這個嗎?
我的華主任哎,我哪兒是喜歡,那不是想讓金花省兩個錢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