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姚春家,我說謝謝你老戰友,現在你沒錢請我了,正好我請你!你來到我的地盤,本來就該我當地主。

結果,大快朵頤,變成韭菜炒雞蛋。

可是,我倆吃得很香。

就這樣,我隔三差五想辦法弄點兒錢送去,姚春就可以用於透析。兩年後的一天,老人來喊我,說姚春不行了。我跑去一看,真慘!姚春躺在那兒,隻剩下一口氣。小孩兒不懂事,還趴在床邊跳。姚春想把頭抬起來,可是沒力氣。我把手搭在他頭下,說你別動了。他就喊兄弟,兄弟,我這回真的熬不過去了,肚子脹得難受,真的不行了。你對我的恩,我這輩子報答不了,來世再報吧!還有,你的老戰友……還有鄰居們……

說著,他的頭在我手臂上慢慢歪過去,不動了。

這是我親眼目睹一個人的死。

說起來,姚春家太不幸了。一年半的時間裏,死了三個人。姚春先死的,沒多久,他弟弟淋了一場雨,兩天後就死了。他弟弟死了不久,他母親也死了。他的前妻過來,把那個可憐的小兒子領走,這個家就空了。到底是結發夫妻,賣煙的女人跑掉後,她經常回來照顧姚春。有時候雖然恨他,對他說話聲音很大,可發火歸發火,過後還是給他洗洗衣服,料理料理。

姚春死去五年多,有一天晚上我出警,看見路邊有個人在吃烤羊肉串。路燈昏暗,這人抬起頭來看我。我嚇了一跳,媽呀,這不是姚春嗎?這,這怎麼可能?冷汗頓時從我頭頂淋下來。我站住了。不,這不可能!

我正這樣想,忽然,他衝我叫起來,陳警長!

啊?這不就是姚春嗎?我驚得頭發根兒都豎起來。

你是誰?!

陳警長,我是姚春的大弟弟,我不在這兒住,你沒見過我,不認識我。

那你怎麼認識我?

剛才聽賣串的說的。陳警長,謝謝你,你對我哥哥,對我們全家這麼好……

他說著,哭起來。

那哭聲,像在夢裏……

這麼多年來,我深有體會,要幫貧困人家就要真心實意,不能玩花架子,特別是當大領導的。老百姓心如明鏡,他們什麼都明白,就是當你麵不說。

有一年春節,省裏來領導慰問我,區政府頭天就通知了,還說除了慰問我,還讓我們選一戶特困家庭同時慰問。我跟居委會商量,決定請領導慰問洪師傅家。洪師傅癌症剛去世,女兒又得了抑鬱症,洪師傅的老婆整天哭。這個家真是太困難了。

第二天一早,居委會就通知洪家,什麼地方都不要去,在家等著,領導馬上要來慰問。結果,人家母女就在家等,等了一上午也不見動靜。洪師傅的老婆想出去辦點兒事,我還勸她別動,不能出去啊,沒準你前腳出去後腳領導就來了。她說我聽你的。就這樣,大家一直等到下午很晚了,領導才來。先到警務室慰問我,給了慰問金3000塊。之後又去洪師傅家。哎喲,陪同來的真不少,還有記者、攝像的,一樓道全是人。我也跟去了。我要看看領導給貧困戶帶了什麼慰問品。不看不要緊,一看氣死人,兩瓶色拉油,一袋米。油就是1.5公升一瓶的,米也就是20斤。領導一進門就遞給人家,記者們就搶著拍照。我想,東西不多啊,也許紅包會大點兒吧?結果,根本就沒給紅包的意思。我當時血直往頭上衝,打了這麼大雷,刮了這麼大風,就灑了這麼點兒雨,還叫人家一早就等。兩樣東西撐死不到100塊,還有這麼多人陪著來!這是真心慰問嗎?這麼大的領導,他好意思,我可不好意思。他轉身就走了,我可要天天麵對群眾。

這時候,領導說告別話了。我急死了,趕快喊小陸子。小陸子不知道我要幹什麼,他也慌了。我一把拽他過來說,趕快去警務室,把給我的慰問金拿來!他問都拿來?我說都拿來!小陸子跑去拿來,悄悄給了我。

領導起身剛要走,我趕緊湊上去,把紅包往他手裏一塞——

還沒給她慰問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