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天整個鎮上都在風行瘋女人的傳聞。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過一段時間總要出現類似的傳聞。之前是殺人犯,揣一把菜刀徑直闖進別人家,見人就砍;後來也流傳過一個酒鬼,專喜歡用酒瓶子砸人腦袋,有時候不醉也裝醉,你一靠近酒瓶子就兜頭過來了。還有很多。這一回恰好是個女瘋子,學校裏大家都傳她喜歡從黑燈瞎火的地方跳出來,在背後掐人脖子,她身上有治不好的可怕傳染病。尤其家住鎮上的同學,把女瘋子說得有鼻子有眼,雖然誰都沒有親眼見過。

我不能不想到那個瘸腿女人,她說是我的貴人。我陡然覺得這事古怪又恐怖。

晚上我們四個人下自習一起回醫院,各說班上同學關於瘋女人的傳說。說到最後四個人都怕得要死,抱著脖子一路跑回醫院。在燈光底下我看見了我的皺巴巴的床單,一下子渾身發癢,瘸腿女人當時坐在我的床上。我一把扯下床單,發現靠牆的一塊濕了,水漬一直浸透了棉褥子。沒有人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我隻念初二,十三歲,嚇得兩腿都軟了。那天晚上我把席子和褥子都扯下來,在一個室友的床上擠了一夜,上半夜無端地恐懼,下半夜滿滿當當的噩夢。

第二天我把被褥抱到太陽底下,從早曬到了晚。又過幾天,一個室友向我道歉,是他往我褥子上倒了一杯水,因為那天中午我說了一句他不愛聽的話。那句話是什麼,我也想不起來了。

我想說的還是那個瘸腿女人。那之後的某一天,我幾乎就要從恐懼裏擺脫出來,上數學課,我無意中歪了下腦袋,看見窗外鬆樹下站著一個人。我聽得見身體裏有根弦繃斷的聲音響起來,同時就絕望了。即使她換了一身衣服,還是那個自稱是我貴人的人。她站在鬆樹下無所事事地心事重重。下課時我沒出教室門,廁所都沒敢去,憋著。我懇求周圍的同學,那就是我跟你們說的那個瘸腿女人,千萬別告訴她我在這裏。放學之前她總算走了。

斷斷續續十來天時間,她都在那個鬆樹底下站著。沒有人知道她要幹什麼。我搞不清楚她怎麼找到了學校裏。從醫院到學校很有一段距離,還要跨過一條運河,河上的橋那時候我覺得挺長。我莫名其妙地認為,她到學校裏來一定跟我有關係。我盡量不上廁所。如果她到學校的時間比較早,課間操我會混在一堆同學中間去操場;做操時我往後跑,我知道我個頭小。我能看見她站在操場北邊的冬青樹叢邊上。我沒想過要知道她是誰,叫什麼名字,從哪裏來,隻是納悶她來這裏究竟要幹什麼。

有一天課間操結束,我早早回到教室。從廁所回來的同學說,好玩死了,有個瘋子堵在女廁所門口,誰都不讓進。我問男的女的?當然是女的,要男的,早被打死了。我無端地就想到瘸腿女人。那個課間極其漫長,大部分同學都去看熱鬧了,我一個人坐在教室裏,終於也忍不住要去看看。廁所在操場邊上,我站在冬青叢這邊,看見女廁所門外圍了一堆女生,她們想進廁所又不敢。女廁所裏傳來含混的女聲。

那些天整個鎮上都在風行瘋女人的傳聞。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過一段時間總要出現類似的傳聞。之前是殺人犯,揣一把菜刀徑直闖進別人家,見人就砍;後來也流傳過一個酒鬼,專喜歡用酒瓶子砸人腦袋,有時候不醉也裝醉,你一靠近酒瓶子就兜頭過來了。還有很多。這一回恰好是個女瘋子,學校裏大家都傳她喜歡從黑燈瞎火的地方跳出來,在背後掐人脖子,她身上有治不好的可怕傳染病。尤其家住鎮上的同學,把女瘋子說得有鼻子有眼,雖然誰都沒有親眼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