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裏我還見到過好幾次錢理群先生,都是在五院,可惜沒聽過錢先生的課,很是遺憾。上學期他有一次講座,我沒看到海報通知,錯過了。聽舍友說,人滿為患,不得不臨時換更大的講廳。先生講課的風格很多人都有描述,激情澎湃,真正的像蠟燭在燃燒。前些天博士論文答辯,我在五院又見到錢老師,他說他兩個月沒出過家門了。說話的時候打著手勢,笑起來覺得不是那麼凶了,倒是看到了天真爛漫的一個老頭子,精神抖擻。
複試分兩塊,先是外語口試,然後才是專業複試。大學以後,外語一直是我頭疼的,不是學不好,而是不願意下功夫去學,扔掉一段時間,還想扔掉一段時間,把節省下來的時間用來看書、寫小說或者到處亂逛。扔多了,生疏了,連拾起來的興趣都沒有了。為了考研,我拿出的幾乎是黃世仁逼迫楊白勞的勁頭去啃英語,我擔心我會栽在洋鬼子的這種玩意兒上。好在可以複試了,我依然不能放心,我不知道到時候能否張開嘴去說,能否說好,說了老師能否聽懂。和我坐在一起的是一個華中理工大學來的女生,小巧,漂亮。她考的是外院,成績考了專業第二,勝券在握,我看得出來。後來我進了北大,住在萬柳公寓,好長時間沒有見到她,我以為她複試時出了問題,沒想到一個月後見到了她,還是意氣風發的樣子,她和我一樣進來了。她幾乎要忘掉我的名字了。後來見麵的次數就多了,讀過我的幾篇小說,說很喜歡。在等候複試時,她問我這個專業有多少人考,多少人參加複試,名額有多少。我一概不知。她覺得不可思議,竟然還有我這樣的考生,愣頭愣腦地就闖進來,網絡時代,信息發達得讓人不好意思,我竟然閉目塞聽。她問我為什麼不到網上查一下,我告訴她,我還不太會上網,上去了也不知到哪兒才能網得到。她歎為觀止,大概以為我可能要黃了。這也是我擔心的,我竟然是個愣頭青,我想我真的要完了。我們相互留了手機號碼,有點悲壯,複試後我給她發了一條信息,祝她成功,然後說,我是熟悉的陌生人。我想熟悉是一時的,陌生將是永久的。
口試不難,我有點緊張,第一個問題聽了兩遍才聽清楚。很快就結束了,退出考場時,我用英語問主考老師,可以看成績嗎?老師笑笑,說不行,很不錯,不要擔心。考進來後,在校園裏我還見過那位女老師,她正從校醫院那邊迎麵過來,手裏抱著一塊熱氣騰騰的烤山芋。我向她問了好,她和顏地笑,回答我,希望能用衣袖擋住烤山芋。她一定不認識我了,可我還記著她,心裏藏著感激。
專業複試是在五院,當代文學專業好像有九個人參加複試,最終能取幾個都不知道。有山東的,北京的,湖北的,還有雲南及其他什麼地方的。我第一次見到雲南人,一個女孩,後來成了我的同學。當時我就感歎,從雲南到北京,幾乎穿行了整個中國,真夠可以的,憑這趟漫長的長途火車,她也應該考上。曹文軒老師主考,旁邊坐著當代文學教研室的其他幾位老師。一共四道題目,任選兩道回答。我選的兩道,一個是關於張中曉《無夢樓隨筆》,一個是當代文學研究麵臨的困難和挑戰。回答問題沒感覺到緊張,覺得像是平常的講課或者聊天,想到哪兒說到哪兒。正如曹老師之前說的,隻管說,侃侃而談。我不知道是否做到了侃侃而談,也不知說對了沒有,好像還和李揚老師就論文的寫作方式爭論了幾句。他問我讀過德裏達沒有,看過賽義德沒有。我說,隻知道點皮毛。
專業複試和我想象的有點差別,也許最大的不同在於複試的地點,當代文學教研室是我完全陌生的。再一個就是複試的氣氛,我覺得十分人道,沒有什麼森嚴的東西無形地壓著你。複試過後我就離開了五院,又來到未名湖邊上,看著水,我的任務到此全部結束了,下麵的事,就像一片葉子落到水裏,隨它去了。
第二天我離開北京。又過了幾天,我打電話問曹老師我是否考取,曹老師說,沒問題了。我突然覺得心裏十分平靜,像找到了一件什麼寶貝,又像丟了一件什麼寶貝。就這樣,一場漫長的神經長跑告一段落了。
2003-6-19,北大萬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