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間, 蕭伯納與宋慶齡、蔡元培、魯迅、林語堂、楊杏佛、梅蘭芳、伊羅生、史沫特萊、邵洵美等上海名流進行了愉快的交談。這次曆史性的會麵, 成為著名的中西方文化交流事件。
盡管由於各種條件的限製, 蕭伯納對當時的中國國情也是知之甚少, 但他對中國人民卻十分友好, 對中華民族也是充滿了信心。他曾應上海《時事新報》之邀, 在香港發表了一篇《中國人民書》,表達了對中國人民之意見, 他宣稱:
中國人民, 如能一心一德, 敢問世界孰能與之抗衡?
在莫利愛路寓所, 當話題談到蘇俄時, 蕭伯納說:“ 我曾經會過列寧夫人克魯普斯卡婭。聽說斯大林告訴她, 假使她繼續找政府的麻煩, 他可以取消她的列寧夫人頭銜。”話題一轉, 他轉向宋慶齡:“ 南京政府曾打算取消你的孫中山夫人頭銜嗎?”
宋慶齡笑著答道:“還沒有, 但他們很願意。”
“你真是一個令人生畏的天真孩子。”蕭伯納回答說。
蕭伯納作為當時世界反帝大同盟的名譽主席之一, 他當然十分關心中國的抗日準備情況。席間他問宋慶齡:“請明確告訴我,中國目前為對付日本的侵略采取了什麼辦法?”
宋慶齡說:“幾乎沒有。南京政府眼下把最精良的武器和軍隊都用來對付中國紅軍, 而不是日本人。”
蕭伯納當時還十分關心國共之間合作的可能性問題, 他問:“是不是可能使南京的軍隊和紅軍組成一個反對日本的統一戰線?”
宋慶齡告訴他:“去年12 月, 在華中地區的蘇維埃政府發表了一項宣言, 如果南京政府停止向蘇區推進, 蘇維埃政府願意同任何部隊達成共同抵抗日本侵略的作戰協議。”
蕭伯納稱讚說:“這個協議夠公平的。”
宋慶齡很遺憾地說:“但卻沒有被南京政府接受。從那時以來, 南京的軍隊又一次發動了對蘇區的進攻。”
吃飯過程中, 蕭伯納又問起:“ 到底國民黨是什麼, 南京政府又是什麼?”
宋慶齡用簡潔的語言回答說:“ 目前國民黨就是執政黨, 同南京政府是一回事。”
“但是誰選出的這個政府呢? 真正的權力在誰手裏?”
“誰也沒有選誰。蔣介石因為有他的軍隊, 所以他是獨裁者。”
蕭伯納又問:“請告訴我, 孫夫人, 關於國民黨和這個政府,你的立場是怎樣的呢?”
宋慶齡告訴他說:“ 當革命統一戰線在漢口解體時, 我就同國民黨脫離關係到國外去了。從此我就同國民黨不相幹了。因為它屠殺人民、背叛革命。”
蕭伯納感歎道:“您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當然, 您說的話他們是會害怕的。”
14 時30 分, 蕭伯納離開莫利愛路寓所, 要去法租界世界學院參加國際筆會中國分會, 見到門口守候的許多記者, 說15 時後請大家派6 位記者代表再到宋宅, 他願接受采訪。洪深把蕭伯納這句話翻譯給其他記者。
隨後, 就由洪深陪著蕭伯納, 坐車來到法租界內福開森路上的“世界學院” 大洋房, 出席世界筆會中國分會在這裏舉行的歡迎典禮。
那裏早就聚滿了等待的人們。
蕭伯納終於出現了, 眾人合圍過來。這一圍又惹出了老頭兒的俏皮話, 他說:“此刻演說, 其實是不必要的, 因為在座諸君都是著名作家, 我來這裏演說, 用中國話說叫‘ 班門弄斧’; 普通人都以為作家是神秘偉大的人物, 現在諸位卻都是曉得內幕的人, 何必還要多說呢? 這就如同觀看動物園裏的動物, 現在你們都看見了, 該心滿意足了罷。”
眾人哄笑, 大約又以為是諷刺。
當時, 在座的除了蔡元培、楊杏佛等人外, 還有葉恭綽、張歆海夫婦、唐瑛等人。
不會說中國話的蕭伯納和不會說英國話的梅蘭芳這兩位東西方戲劇大師親切見麵了, 於是由張歆海做翻譯, 作了學術交流。
蕭伯納聽說梅蘭芳已經在舞台上活躍了30 年之久, 注視著梅蘭芳的麵容, 大為感歎說:“君誠有駐顏術嗎?”
蕭伯納又問梅蘭芳:“ 我有一件事, 不很明白。我是一個寫劇本的人, 知道舞台上做戲的時候, 觀眾是需要靜聽的。
可中國的劇場反而喜歡鑼鼓齊鳴, 難道中國的觀眾喜歡在熱鬧中聽戲嗎?”
梅蘭芳婉轉地解釋說:“ 中國的戲也有靜的, 譬如昆曲, 自始至終不用鑼鼓。”
這時就有人在一旁幫腔說:“梅大師的戲便是不用鑼鼓。”
後來, 有人曾作詩一首, 記述蕭伯納與梅蘭芳的會麵:
兩雄吟
兩雄握手太荒唐, 萬裏相逢個半郎。
笑問駐顏狂伯納, 漫誇愛族俏蘭芳。
夫人莫道華倫賤, 博士能令文學香。
隻恨匆匆又離別, 未曾色相一登場。
蕭伯納還興致勃勃地鑒賞了筆會送給他的“ 泥製戲裝鬼臉”
臉譜, 看過之後說:“戲裏有武生、老生、小生、花旦、惡魔的不同, 都可以在麵貌上辨別出來; 但是我們人的麵貌卻大都相同, 而內心不見得相像。”
15 時, 筆會的活動一結束, 洪深又陪著蕭伯納回到莫利愛路寓所宋宅, 在陽光花園內接受中外記者的采訪。到了門口, 洪深沒有忘記剛才蕭伯納的話, 說:“ 請新聞記者們公舉代表6 人進去。”
就在大家爭搶這幾個名額時, 蕭伯納大概察覺了什麼, 征得宋慶齡的同意後, 他讓在場的記者都進入宋宅采訪。
因為室內容納不下, 他們就在房後花園的草地上進行了集體采訪。在眾多記者麵前, 蕭伯納往往借記者的提問而大加發揮,他巧妙地闡述自己的觀點, 對反動勢力冷嘲熱諷。這位英姿勃勃的高大老人“ 振其雄辯, 滔滔不絕, 間雜以詼諧諷刺, 警語透關”, 可謂非常健談, 而且妙語連珠。
而每當蕭伯納妙語湧出時, 宋慶齡就帶頭為他熱烈鼓掌。
當時, 賓客之間漫談話題十分廣泛。當說到新聞界時, 宋慶齡介紹說:“ 新聞界完全聽命於當局。國民黨發表消息, 說我是他們的中央執行委員會委員, 或者說我說了這個那個, 或者說我和反動將軍們一同旅行, 或者說我參加了這個那個委員會等。而當我出來否認時, 他們就下令報紙不許登載我的聲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