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彼岸去(2 / 3)

水慢慢浸泡了整支煙,使它變黃。

我們一句一句遞著話,等待變得有些漫長,有一些時間在其中彎曲了,並且產生了粘度。趙之強站起來,給高副市長打過電話,然後坐回到椅子上。“高市長來不了了。他和書記去省裏開會。”他的語氣有些慵懶。

陽光燦爛。而趙之強左邊的臉上有一層灰。遠遠地,開往彼岸的船靠近了碼頭,水麵上的菜葉、塑料瓶和各種花花綠綠的物品開始顛簸,它們帶有氣味兒。

張成來了,他從出租車裏伸出右腳,我們看到他黑灰色的鞋。下車的時候他大概有些猶豫,不然不會用那麼長的時間才探出整個身子,他又用不著開出租車票。

張成的到來使趙之強恢複了一些生氣。我們三個人,一句一句,主要是他們倆說。話題和那次同學聚會時基本相同,趙之強後來還問了幾句張成加拿大文化方麵的問題,而張成似乎知道很少。

“我記得那時你還寫過詩,還送我一首,”趙之強打開自己的包,拿出一個很舊的筆記本,“看看,是不是你的字體!是不是你寫的詩!”

張成拿過筆記本,看了兩眼,然後遞回去。“還真是我的字。我都忘了。”

“我也是翻日記本翻出來的”,趙之強並沒有將這個藍皮的筆記本合上,“我給你們念一念,張成寫的詩。”

別念了,張成製止了他,那些破詩,有什麼好念的。

水桶樣的安蕊也來了,她還打了一把粉色碎花的太陽傘。

話題出現偏移,我們一句一句,說了些什麼你肯定能想得到。

“我們先上船吧。”張成說。他拍拍屁股,然後掏出手帕擦一擦手。

“高永明沒來啊,”朝船艙走去的時候安蕊無意間問了一句。

我們繼續等待。等待使時間變得彎曲,粘稠,像蝸牛走過之後留下的痕跡。我們一句一句,話題馬上快用完了。

趙之強叫了茶。他叫服務員多拿幾個杯子,多拿六七個吧。隨後他馬上糾正,三四個吧,不夠再要,等他們來了再說。

陽光爛漫,很有一層暖意,水麵彌漫的氣味則更重了。

趙之強又打開了他的筆記本,“我們上次去彼岸,你們還有沒有印象?都十七年了,過得真快。”

“在我的筆記本裏,這是記得最詳細的一頁。”

我轉動著麵前的杯子,沒有說話。

在我的筆記本裏也有關於那次不成功的旅行的日記,就在來碼頭之前,我將它甩進了紙簍。

“你還記得那個小挎包麼?軍用小挎包,上麵有一個紅五星。你還記得它裏麵裝的是什麼?”

張成搖搖頭。“我記得是書。”

“是《茨維塔耶娃詩選》和《癌症樓》!”趙之強敲了敲他的車子,他轉向安蕊:“你記得自己帶的是什麼嗎?”

“我忘了,記那個幹嗎。”安蕊拿出他的手機,“這個齊安紅,說好一起去的。我可好長時間沒出來旅遊了,女人可不像你們男人。”

我帶的是一本《中國大曆史》,一本《資本論》,還有兩瓶酒。

我和趙之強說,我帶了兩瓶酒,一瓶是西鳳,另一瓶不知是什麼了。“你還帶了《資本論》!”他說。

沒有,絕對沒有。高副市長帶著《資本論》應當更合理些,我說。我堅定地說。“肯定是你!”趙之強的屁股朝我一邊的座位移過來,拿著他的筆記本。

我說不用看,你肯定張冠李戴了,就這個記性,要讓張成給你大腦裏安幾個條兒可能會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