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所謂西班使臣,並非一個單獨的官職。而是大宋對某一類官職總稱。
這類官職,通常由都由地方節度使或者封疆大吏的子弟占據,級別從正八到從六不等。不需要任何考試,憑著父輩的功勞和顏麵,就能擔任。
隻是如此一來,對於真正在沙場立下赫赫戰功的武將和寒窗苦讀考取功名的書生,未免太不公平。所以,通常西班使臣,都隻拿一份優厚俸祿。不會承擔任何實際差事,甚至坐在家中,就算去汴梁履行了職務。
呂行延等人都是經過多次科舉考試,才成功魚躍龍門的文官,數落起西班使臣來,當然不會留任何情麵。
但是,大夥卻不願讓同樣為將門子弟的楊旭和韓青兩個多心,所以才又根據二人的情況,追加了兩句奉承話,以劃清先前攻擊範圍,避免誤傷。
不過,在韓青的二十一世紀眼光看來,大夥的此舉純屬多餘。
按照二十一世紀的醫學理論,人生,乃是從受精卵開始。
大夥都是憑本事投胎,有誰投到富貴之家,就是贏在了起跑線上。
既然是投胎的贏家,有什麼好丟人的?
至於用馬蹄金捧角兒,對於封疆大吏的兒子,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麼?
他如果不花錢捧角兒,而是子承父業,整頓兵馬,聞雞起舞,大宋朝廷裏頭,還有幾人能睡得成安穩覺?
雖然心裏的想法,與眾人格格不入。然而,以一位三十六歲男人的老練,韓青表麵上的反應,卻跟在場其他人,別無二致。令一幹同僚們,對他的印象大為改觀,連帶著對他被趕出汴梁的遭遇,都開始同情了起來。
同情韓青的遭遇,難免對朝廷的一些舉措,就做出一些品評。以呂行延的老到,怎麼可能準許大夥如此跑題?
聽了幾句,就趕緊舉著茶盞,笑嗬嗬地提議:“今日德馨奉命前往夏州宣讀聖旨,雖然不是一探虎穴,卻也要周旋於群狼之間。而以德馨的本事,想必也會如班定遠(班超)和張博望(張騫)那樣,揚威於域外。令那黨項群醜,知道我大宋止戈罷戰,並非畏懼其蠻惡。而是不忍讓夏州無辜百姓,流血漂杵!”
“那是自然,官家之所以委李兄右巡使之職,就是將夏州仍然視為大宋一隅!”
“李兄高才,在汴梁就有相如之名。此番去了夏州,定然能一展身手!”(注:相如,藺相如,戰國時著名謀士,使臣)
“夏州百姓多為李賊蒙蔽,此番李巡使去了,定然能讓百姓知道,官家……”
……
刹那間,附和聲宛若夏日蟬噪。除了楊旭和韓青兩個,其他在場官員,全都對李昇此番出使的結果充滿了幻想。
的確,夏州李氏贏得了先前的戰爭。但是,畢竟夏州最後還是向大宋稱了臣。而朝廷特地給李昇加上了右巡使的頭銜,讓他以此身份出使夏州,明擺著,就是將夏州視為大宋的一部分!
“李師兄的父親,與家父有舊。所以家父特地找機會,派我帶兵護送他到邊界。然後留在青崗峽這邊等著他,直到他平安歸來!”趁著眾人都自我陶醉的機會,楊旭端著酒盞,低聲向韓青解釋。不經意間,嗓音裏卻帶上了幾分憤懣。
作為將門子弟,雖然曾經因為反對和談受到了朝廷的懲處,他至今卻仍然固執認為,武將在戰場上失去的臉麵,不可能靠謀臣用舌頭舔回來。
所以,家族為他爭取來的,護送使者的差事,在別人眼裏是白賺功勞。在楊旭自己心中,卻是如假包換的恥辱。仿佛自己就是議和的主謀,今後要受千秋萬代的唾罵。
“李師兄肯定會平安歸來,黨項李家沒多少積蓄,打完了上一仗,家底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最近肯定會消停一段時間!”假裝沒聽出來楊旭的憤懣,韓青舉杯跟他碰了砰,笑著道。
身體雖然是個宋人,內心深處,他卻沒覺得大宋跟自己有啥關係。
站在二十一世紀回頭看,此刻大宋輸也好,黨項贏也罷,幾百年後,兩國都一道會被蒙古人連根拔起。
後世研究大宋,好歹還能找到一些建築和書畫。而黨項,隻剩下了一個名字。
念頭及此,韓青的心髒就忽然又疼了起來。刹那間,如同當胸挨了一記刀刺。
“你折騰我也沒用啊,我是從曆史書中看到的,又不是穿越去做了賈似道?!更何況,世間哪有不滅的王朝?除非我有本事,勸皇帝殺光全下姓秦的和姓賈的。否則,幾百年之後,我和你都成了古人……,”韓青相信是住在自己心髒裏的那個死不瞑目的鬼魂又在搗亂,強忍疼痛,在肚子裏抗議。
楊旭見他忽然臉色發白,嘴唇發青,連忙上前一步,低聲詢問,“怎麼,心疾又犯了?要不要緊,趕緊坐下,我幫你按壓穴位。該死,早知道你病得這麼重,我就該帶著銀針。”
“沒事,不妨事!”韓青不想讓更多的人注意到自己這邊有情況,強笑著擺手,“已經過去了,我也習慣了。聽曲子,看跳舞,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接下來登場的,該是那位青蓮大家了吧!”
“早著呢,雖然是白藕,紫菱,並蒂雙蓮四美爭芳。事實上,前兩位,名頭跟雙蓮終究有些差距。如今白藕,紅蓮已經登場,紫菱肯定要往後拖一拖,至於青蓮,恐怕得留在最後!”楊旭快速朝牡丹池那邊掃了一眼,然後笑著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