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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德一十九年三月二十一日,阿畹,等我!
他終是沒能等到我,而今我又要在哪裏等他?於是我找了許久,最終在一座道觀的後山找到了那座無名的孤墳。
高風凜凜,墳草青青,墳旁的一株小桃樹已長了一人多高。
同我引路的道人指著那青塚說,這便是你要找的人,仙去的老道長為他起名清虛散人。
他於二十多年前來此,跪於觀前一心想要修仙,可他沉溺於紅塵舊事,又如何能夠得道成仙呢?
於是心氣鬱結,於是久病難醫,臨終前囑人在他墳旁種一株桃樹,說或許哪一日他心中那人碰巧來了此處,見到這一株桃樹會為他駐足片刻。
最終,他在四十九歲那年故去,已在這裏躺了三年了。
那道人說得那樣的輕描淡寫,我豈能不知陸洲眠當初又是怎樣的身心憔悴。
“他可還留下些什麼話或者什麼東西?”我望著青塚顫聲問道。
道人思索片刻後搖搖頭:“應是沒有,師弟故去後,門下弟子去收拾房間時隻剩下日常生活用具,已處理掉了,喔,倒是有些舊的書籍和文墨,興許還收在庫房裏,你若需要我便命弟子給你送來。”
書中隻有一封殘信。
他在院中等了我七年,我隻在他墳前立了七日,一滴眼淚也未曾流過,便去了閻王殿,若說這普天之下的凡人,就是死了,我也能將他從閻王手裏給搶回來。
可小鬼都說從未見過這人的魂魄,我不信,閻王翻出生死簿給我看,那上頭寫著,陸洲眠已於三歲時夭折。
簡直是一派胡言,若是他幼時夭折,那同我生活了三年的那個人又是誰?
我將生死簿撕了個稀巴爛,又將整個閻王殿乃至十八層地獄也翻了個遍,還是沒能找到他。
他說他要修仙,說不定上天歎其可憐破例讓他位列仙班也未可知,於是我又找上了九重天,可近百年來,未曾有凡人能夠升仙……
我提著靈沂劍指著洛華的時候,宴廣擋在了他的麵前。
他說若不是尊上將你帶去青崖山,等著你回人間讓天雷將陸洲眠一並劈死嗎?
他說你這些年疏於修煉,一百零八下僅扛了五十三道便暈了過去,剩下的五十五道都是尊上硬生生替你接了下來。
他說你入定了三十年,怎知他不是將將比你早一些醒來呢?
我竟無言以對,丟了靈沂劍跪坐在地上,隻覺得自己被擁入了一個清冷的懷抱。
我終究是哭了,趴在洛華懷中哭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終究是再也找不到那個如和煦春風般溫暖的男子了。
……
又是在他那張竹塌上醒來,我睜開眼便見著蕭綰立在床頭,臉色不是很好,自我睜眼她又擠出一個笑容,“神尊,您醒了。”
“唔,什麼時辰了。”我揉了揉額頭,微微有些晃神,不記得我是何時醉的。
“辰時了。”
我接過她遞來的帕子,問道:“我是如何回來的?”
蕭綰僵了一僵,麵色有些奇怪:“師傅帶你回來的。”
我點點頭又將帕子遞還給她,我既醉了,大抵也是他將我弄回來的,這個問題問得屬實有點多餘了。
“咦?”我縮回剛穿進鞋的腳,那鞋子潮得不像話,像是被晨露浸過一般,
“我是今晨回來的嗎?”
蕭綰點點頭。
我又摸了摸衣服,除了衣擺,其他地方皆是幹爽的,難道我竟在那桃林裏呆了一夜?
我本是石頭,平日裏手腳冰涼乃是常態,昨夜竟也不覺得冷,甚至頗為暖和,哪兒來的暖意卻是一點印象也沒有。
她又道:“師傅說,他先去太上老君處,等他回來再為你解答你想知道的問題。”
我想知道的無非就是陸洲眠的事情,還有那攝魂術的人究竟是誰。
不過晌午,洛華便回來了,宴廣在院中擺了桌椅飯菜請我去用,想必是因為蕭綰是個凡人所以備了飯菜,我到了如今這般段位,吃不吃東西於我來說沒什麼區別,不過是我嘴饞了些,所以平日裏若得空,也是一日餐三俱全。
洛華坐我對麵,右手邊坐著蕭綰。
桌上有一道我最愛吃的清蒸鰣魚,我心下歡喜他居然記得,卻聽蕭綰高興的說:“我最愛吃鰣魚了。”
於是我伸出的筷子直直的拐了個彎,戳到了一盤青菜裏,再也沒去動過那盤清蒸鰣魚。
一時沉默無言,我正低頭扒拉碗裏的飯,餘光瞧見蕭綰的手肘拐了一下洛華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