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子城亂作一團的行在內部,看起來頗為富麗堂皇的正殿中。幾名頂盔摜甲的將弁和官員,也在竭力勸說著一位身著金枝雀裘,雍華妍麗的女子;想辦法乘著外間尚未完全合圍,就此脫離險地。
然而這位昔日在公室之中,以容姿絕色和城府手段,聞名在外的嘉善君,卻是一反雍容嫻雅之態,有些歇斯底裏的怒斥和質問他們道:
“餘哪兒都不去!”
“你們也莫要妄想令餘臨陣脫逃!”
“誰能告訴餘,明明已經不行了的小六,為何會在寢宮中不翼而飛了。”
“餘才不信什麼的鬼神庇護之說!這都是她為了兜攬,那些愚夫愚婦,編出來的鬼話!”
“若是真有鬼神,為了當初不庇佑公室,而隻是對她區區一個主父推出來的擺設,格外鍾意?”
“這定是行在內還有內應,在裝神弄鬼,以為欺騙和動搖的手段,才能配合外間那些鼓噪之輩……”
“依照餘的本意,當初就不該將那些人留下來,全數當場殺了才是幹淨了當。都是你們說,生怕動靜太大……”
“夠了!”突然一個嚴厲的聲音,在旁響起也打斷了嘉善君的發泄和傾訴;卻是在渡海而來的路上,通過特殊手段被拉下水,而達成臨時同盟的宣院大臣鄭無怠:“此時再說這些又有何益!”
他有些隱隱嫌惡的看著這位,曾經豔名在外的公室之女和藩家正妻;後悔當初在船上並沒能把持得住,而落下把柄在對方手中;最終被迫一步步的走到了,如今無可收拾的地步。
要知道,擔任過公室子女們師長的他,這次固然是奉那位遠避境外的主父大王之命,前來謀取行台的權柄和後路;但也是同樣抱有收拾山河,以為穩固住現有公室殘餘領地和下轄州郡的心思。
因此,他原本的計劃是先予後取的,以師長和輔佐大臣身份獲得這位,原本就是被推出來掩人耳目,引開追兵的監國世子信任;再逐步接觸和掌控核心權柄,拉攏和收服那些尚且有用的部屬。
但是,這一逃徐徐然而圖之的方略和策劃,卻是在渡海而來的行到途中,遇到了這位公室次女之後,就此土崩瓦解了。作為昔日結下私情的一點回憶和淵源,他終究還是沒能在對方麵前把持得住。
然而,就被既有軍隊也有名分的對方,徹底掌握了事態的主動權,而一步步受製於人了。因此,當渡海的援軍登岸之後,他還是答應了對方;各自先取得行台的信任,再見機行事內外呼應的協定。
因此,在接下來的時間裏,他也恰如其分的扮演了一個,受命公室而來的嚴謹師長和輔佐大臣的角色,利用自己的名分、地位和聲望,很快就在監國行台當中,占據了一席之地和籠絡一批人。
尤其是那些在行台中受到壓抑的,漢州本地貴姓、世族和分藩;幾乎都一時間自發聚攏在了他的麾下,隱隱將其尊奉為共同立場,和可以為自己爭取利益的領頭人;於是他開始擴張影響到軍隊。
然而這一次,這位年僅不過雙陸,表現的一直很好說話,且尊師重道的好學生,卻再沒有姑息和縱容他這位師長。雖然沒有公開斥責,但卻毫不猶豫的貶斥和外放了那些,曾與他接觸甚密的將官。
然後,在行台上層召集小宴上,不經意間以戰國四公子之信陵君為例,強調當下國難未克,當以專業之人,做擅長之事,而非出身背景、排資論輩的基本道理;這個結果,就讓他不免有些惶恐了。
因此他毫不猶豫在明麵上告罪,並且將那些曾經接觸過的本地貴姓、世家,給拋出來好些以為表態和示誠;但是在另一方麵,則是暗中秘密聯絡上了,有過約定藩兵在手的嘉善君,做好另手準備。
事實上,在鄭無怠前來就任的背景中,其實還是別有隱情的。因為當初主父大王遠出國外,想要獲得宗主上國的支持;因此,在一路上為了籠絡人心,沒少濫封了一大堆官位、頭銜和職事。
曾經擔任過公室子弟教師的鄭無怠,便就是其中之一。然而,當這位當代公室,帶領浩浩蕩蕩的一眾隨扈臣屬,抵達了遼陽城之後;卻因為遼西、遼東各藩陣營立場之爭,被姻親羅氏扣留在當地。
然後,麾下臣屬和扈衛被解除了武裝,被監禁的監禁,遣散的遣散,流放的流放;僅有主父大王在內百餘人,被羅藩變相軟禁在遼陽城中,成為了錦衣玉食、禮遇優待之下的籠中鳥;
後來,又因為諸多夫人姬妾,都隨之淪陷在王幾的緣故,被迫取了羅氏女為續弦的正室夫人;然後,第二年就馬上生養了一男一女。而到了這一步,繼續追隨的大多數人,也已經徹底絕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