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少年眉清目秀,北人南相,如果不是披著銀色戰甲,藍色戰袍,很可能會被人當成書生。
“你去?”拓跋窮奇看著這少年有些不可思議,這少年名叫慕容子羊,乃是慕容氏偏房庶孫。
在慕容氏大家族,偏房是沒多大權力的,更何況少年在偏房還隻是庶孫,也就更不被人看好了。因此這少年想要憑借慕容氏這塊大招牌在北魏闖出名堂來是很難的。
可偏偏這少年被嫡長房的族兄慕容神凰看中,以後更推薦給已是太子妃的慕容神鳳,到宮中當了太子近臣的龍飆尉,借著這層關係,慕容子羊又進入了皇帳鐵騎,如今卻已是皇帳鐵騎的一名參將了。
拓跋窮奇倒也看得出這少年絕非庸俗無能,隻靠姻親關係上位的權貴子弟,不過眼見他貿然請令,心底其實還是有些反感的。
“大帥,末將向你保證,如果不能親手斬殺張三虎,就要末將的腦袋!”慕容子羊越發執拗,昨天得知對自己有恩的族兄慕容神凰戰死的消息,少年哭了一夜。
他出身慕容氏偏房庶孫,自幼遭受了很多白眼和欺淩,每當看到慕容氏那些嫡係子孫分明沒什麼本事,卻能輕輕鬆鬆登上高位,鮮衣怒馬,而他自幼熟讀兵書,更是一身武藝,卻是報國無門,隻能空自哀歎。
多虧遇到了這位族兄慕容神凰,對自己多加賞識、拔擢,否則也不會也自己今天的地位。
慕容神凰對他來說如父如兄,如今殞命沙場,慕容子羊又怎能不想著報仇。
“不行,你太年輕,張三虎的厲害不是你能知曉,還是讓你的族兄先打頭陣吧!”拓跋窮奇終究還是搖了搖頭,慕容子羊的請戰沒能被他理解,隻當成了少年人急於上位,可自己這些還算不上老家夥的青壯將領還沒死呢?還是讓這少年人先當個旁觀者吧!
於是,拓跋窮奇調左衛大將軍慕容神鸞率本部三萬鐵騎打頭陣,先來攔阻張三虎了。
慕容神鸞,慕容氏嫡係子孫,如今官拜左衛大將軍,也是自慕容氏嫡長孫慕容神龍病逝後,未來有望成為慕容氏的世子,襲封鎮南侯和上柱國的嫡係子孫之一。
不過作為太子妃慕容神鳳和已經戰死的慕容神凰的二哥,慕容神鸞活得並不輕鬆,論武略他遠遠不及被國主拓跋珪器重的五弟慕容神凰,於是心中也就難免頗多怨言了。
不過,這次慕容神凰戰死,卻也讓身為二哥的慕容神鸞感到有些失落。
“五弟,你就這麼死了,居然也不等等二哥。二哥還想著以後你襲封了家族鎮南侯,是不是也就把上柱國的爵位讓給二哥呢?可是如今你走了,二哥就是以後當了鎮南侯和上柱國,還和誰吵架,還和誰拌嘴?你這個目無尊長的壞東西,怎麼就這麼死了?”慕容神鸞一邊進軍,卻是在馬上端著一杯酒,不知在向誰訴說。
想起兄弟姊妹八人自幼在一起玩耍,大哥最有長者風範,或許比幾個弟妹年齡大上許多,凡事也就都讓著弟弟妹妹們,即使弟弟妹妹犯錯,大哥也從來隻是耐心教導,從來沒有嗬斥過誰,不是不能,而是真舍不得。
而四妹慕容神鳳、五弟慕容神凰最調皮,但也是最聰明的,先生教的詩書,父親教的兵法,從來都是能倒背如流。隻是一長大,卻都是各奔前程,大家族,即便是親兄弟姐妹又如何,為了各自前程,卻又哪裏少得了爾虞我詐,勾心鬥角?
如今大哥病逝,五弟戰死,四妹入宮成了太子妃,卻真地隻是手足離散,隻是有的還能相見,有的為何就要天人永隔?慕容神鸞想不通,想不通。
“五弟,慢走!二哥替你報仇!”終於將酒杯遠遠擲出,慕容神鸞一聲令下,令三萬鐵騎加速前行。
他要會會那個三關的無敵將,他要在這片灑過他五弟鮮血的土地上,同樣要灑上仇人的鮮血,吾兄弟縱有蕭牆之爭,但上陣仍是父子兵,打虎仍是親兄弟,今日,就為兄弟打虎。
張三虎前隊三千虎賁,一千黑虎騎兵,算得上是部下最精銳的四千騎兵了,在他的部下攻取虺蛇嶺和彌皇城時,這四千騎兵都沒有投入激戰,又在彌皇城中短暫休整,戰力卻也是恢複得最快,於是張三虎也就帶著這四千騎兵打前鋒了。
“虎子哥,遇著北魏騎兵,就讓小弟帶著黑虎營上吧!虺蛇嶺打得真不過癮啊!”死胖子胡一山顯得沒心沒肺,這次跟著張三虎一起打前鋒,似乎也多了幾分豪氣,就隻是他那三百多斤的身量,不知道壓趴下幾匹戰馬了。
“以為娶媳婦呢?這是戰場,你小子聽著,黑虎營是老子的寶貝,把你小子調前鋒就是帶好黑虎營的,若是這一戰黑虎營給打散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張三虎笑罵。
這個死胖子家原來是自己家鄰居,他跟在自己身邊也最久。沙場無情,死胖子也算沙場一員悍將了,但是他仍不想自己這個傻兄弟把命糊裏糊塗丟在戰場上。
“那好吧!末將遵將軍號令就是!”死胖子顯然很被打擊積極性,但是知道自家將軍軍紀嚴明,就是兄弟也得遵軍令,也就隻好變得悶悶不樂了。
“你小子別這副德行,甩臉子給誰看?軍中無父子,更無兄弟!”張三虎回頭教訓,似乎這話也不止說給死胖子一個人聽。
“那有什麼?”死胖子不解問。
“隻有袍澤!”張三虎懶得再解釋,因為前方已能看到北魏軍旗。
日出東方,俯瞰大地。北魏左衛大營,三萬鐵騎,如同潮水,一線大潮,蜂擁而至。戰馬踩踏大地,勢如奔雷。
“哈哈哈,總算等來了,弟兄們,換矛,與我鑿陣!”眼見敵軍野戰鐵騎,張三虎卻是滿臉興奮。
他部下這四千騎兵,雖是輕騎,但是統一配備近戰用的三尺長的腰刀,短柄、狹身、長刃,還有鑿陣用的丈六長矛,黑鐵矛頭,鐵衫木的矛柄,乃是鑿陣利器,比北魏騎兵善用二尺八寸的彎刀,要強出許多。
此時張三虎帶隊衝在最前麵,他座下的黑馬早就換成了姊嶨寨一戰從北魏軍那裏奪來的一匹棗紅馬。
北魏拓跋氏立國之前,就是以遊牧為生,所以北魏養馬的技術優於大周,這匹棗紅馬被張三虎奪得,也不錯,於是也就沒有換,人騎馬,馬載人,也就算是這戰場上的緣分了吧!
此時雙方大隊相距也就一箭之地,而且是相對而來,隻是張三虎的衝鋒速度太快,反正這一戰下來注定又要換馬,那又何惜馬力,戰馬,再奪就是!
於是張三虎一矛抽在馬的後胯骨上,戰馬吃痛,載著他飛一般,如同一塊巨大的礁石,就撞入了洶湧而來的北魏鐵騎之中,張三虎避過敵軍騎士彎刀劈刺,自己手中百斤重的鐵矛就如同風車般掄開,直接將麵前騎兵掃落七八騎。
隨著戰馬踩踏、相撞,即便是沒在張三虎這一矛下喪命的北魏騎兵,隻要掉下馬去,也被戰馬鐵蹄踩為肉泥了。
而張三虎也不好受,雖然他憑著勇悍,暫未受傷,但是他的坐騎,那匹棗紅馬卻也同時與敵軍三四匹戰馬相撞,倒斃於地,隨之也在別的馬蹄下被踩為了肉泥,混戰之下,人馬皆一樣。
而令張三虎更無語的是,他倉促間落下馬來,混戰中竟是搶不到馬兒,也不是搶不到,隻是雙方前鋒騎士相遇,但凡相撞,馬兒必先倒斃,先死馬,再死人,這幾乎就是騎兵野戰不變的常規,張三虎即便搶到對方戰馬,可不是死馬,也即將是死馬。
於是,張三虎幹脆倒拖鐵矛,步行死戰。
北魏軍中,不知多少人想著斬殺敵軍主將,立功受賞,可滑稽的一幕出現了,這剛一交鋒,敵軍衝在前麵的主將就消失在了鐵騎洪流之中,隻是不時在哪裏炸出滾滾浪花兒,卻也看得北魏騎兵異常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