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州,一家名為“宋半仙問診”的醫館內,一個滿臉麻子的醫生正在給一位年輕姑娘懸絲診脈。這醫生身材消瘦、臉色枯黃,因為滿臉麻子的遮擋,看不出年齡。但劍眉入鬢、眼神清朗,鼻子也很英挺。
那姑娘應該出身望族,一身華服,相貌也很清雅。但是眉頭緊蹙、愁容滿麵,顯然極是痛苦,她的身後跟著老媽子丫鬟若幹。
麻臉醫生的身邊則立著一個麵貌醜陋,毫無表情的仆從,那仆從雖然一張撲克臉,但和麻臉醫生似乎有著同款的眼睛,同樣也是眼眸清澈、眼神複雜,目不轉睛地盯著麻臉醫生。
麻臉醫生診脈片刻,看了看姑娘的裝束,麵有懷疑之色。又重新診脈,半晌,輕輕咳嗽一聲,神情尷尬,麵帶羞澀地看了自己的仆從一眼,像是在求救。
那仆從卻狠狠瞪他一眼,麵露酸色,並不搭理他的求救。麻臉醫生的臉羞紅到脖子根,看看那姑娘,又看看她身後陪著的老媽子和丫鬟,怪裏怪氣地問了一句:“姑娘是否還待字閨中?”
陪同姑娘的老媽子不高興道:“大夫,你問這個幹什麼?”
那姑娘卻可憐巴巴地衝著醫生微微點點頭。
這回卻輪到洞穿一切的神醫的仆從不停咳嗽了,那誇張的咳嗽聲顯然是在警告神醫什麼。
麻臉醫生更為窘迫,又憋出一句話來:“姑娘這胃病是要以養代治,還是徹底根除?”
那姑娘輕聲說了一句:“根治!”
陪同姑娘的老媽子臉色鐵青道:“當然時根治,先生可有把握?”麻臉醫生搖搖頭:“沒把握!”
那老媽子生氣了,對年輕姑娘道:“小姐,我們走,不治了。還瓜州神醫呢,治個普通的胃病都沒把握,比起當年的周神醫,不知差了多少?”
麻臉醫生驚道:“你認識周神醫?他的名字是不是叫周遊?”
老媽子瞪他一眼:“認得又怎樣,嫌我揭穿你醫術不行麼?小姐,我們走。”說罷,強行將那瘦弱的小姐從椅子上拽起,拉了她的手就走。這老媽子凶悍膘肥,那姑娘被她拉著就如同被拖著一般。半分不由己,回過頭來可憐巴巴地看著麻臉神醫。麻臉神醫一籌莫展,隻是頻頻向自己的仆從望去,倒讓人覺著他比較像仆從。
麻臉醫生的仆從忽然一個踉蹌,身體重重摔向那小姐的老媽子。老媽子被他一推,腳下一歪,向前匍匐而去。麻臉醫生說是遲、那是快,一把扯開老媽子手中拉著的小姐,老媽子身前完全騰空,摔到地上,來了個狗啃泥。那仆從卻四肢撲騰,腰杆逐漸站穩,裝模作樣地挺立起身子,嘴裏兀自“哎呦哎呦”叫喚個不停。
估計那老媽子平日裏作威作福慣了,小姐家的仆役見老媽子摔得慘,沒一個上前攙扶的,隻是嘻嘻哈哈笑成一團。
老媽子蜷縮在地上,殺豬般叫喚。她家小姐看不下去,吩咐道:“你們去把蔡媽扶起來。”才有兩個丫鬟上前扶起蔡媽。
蔡媽摔得渾身是土,扶著腰指著麻臉醫生的仆從罵道:“野小子,你沒長眼啊?推推搡搡幹什麼,鬧出人命,你們賠得起嗎?”
麻臉醫生的仆從躲到麻臉醫生身後,露出半張臉,還嘴道:“這位奶奶,我又不是故意的。隻是腳下一滑,輕輕推了你一下。以您的身量,哪至於連我這一推都禁不住。我看您是故意的吧,想搏個工傷什麼的,好回家和你家主人討賞的吧?”他躲在麻臉醫生身後說話,這才看出他身材瘦小。麻臉醫生個子雖不矮,但極為清雋。他的仆從躲在他身後,就如同躲在一棵挺拔的楊樹之後,足見仆從的身形更為苗條。
眾人不禁都想:這仆從如此瘦削,老媽子卻壯得如同一頭牯牛,怎會被他推倒。蔡媽也太矯情了,難道真是想向姥爺領功?
老媽子氣道:“我家檀侯爺豈是那麼好糊弄的,我要沒摔出內傷也罷,要是出個好歹來。我家小姐和侯爺會給我做主,討回公道的!”
麻臉醫生又咳嗽一聲:“蔡媽,聽你說話中氣渾厚,聲如洪鍾,不會有內傷的。鄙人雖然醫術不精,但是這次務必不會錯診的!”
眾人議論紛紛,檀侯爺家的小姐道:“宋先生懸壺濟世、醫者仁心,妾身感激不盡。今日多有叨擾,我們先走了。日後少不得,少不得還要麻煩先生。”
麻臉醫生正色道:“檀小姐客氣了,以後若有需要,宋某定當效力。”
檀侯爺家的小姐點點頭,對自己的仆從道:“你們攙扶著蔡媽,咱們回府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