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 劉老師(1 / 2)

手機已經不能用了,但街邊的公用電話亭還可以打電話。

我想起了劉老師,我記得他的電話號碼。

我走進附近的一座公用電話亭,打他的手機,語音提示已關機,又撥打了他辦公室的座機。

“請問劉老師在嗎?”

“劉老師已經不在我們學校了。”

“他去哪了?”

“他病了。”

“病了?”

“對。”

“什麼病?”

“精神病。”

我覺得有點奇怪,好端端一個人怎麼就精神病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他把教導主任打了。”

“他住哪家醫院?”

“安定醫院,對了……”

“怎麼啦?”

“以後別打這個電話了。”

“為什麼?”

“明天我們學校就沒人了。”

我掛上電話,出了電話亭,外麵刮起了大風,我裹緊風衣往醫院方向走。無論如何要找到劉老師,這是一個無所不知的怪人。在這個危城,或許他是唯一一根救命稻草。我覺得我有這個責任。

文定醫院是一棟藍色的三層大樓,我已經遠遠地看見了那個紅十字。

我來到前台,一個漂亮的護士麵帶微笑地站起身來。

“這裏有沒有一個姓劉的老師?”

護士小姐拿出一個本子來迅速翻看著。

“有這人,您稍等一下,我查一下他的床位,嗯……他在27號房。”

護士小姐帶我穿過明亮的走廊,來到他的病房。

“他剛剛還在這,現在應該曬太陽去了,要不我幫你呼一下他?”護工掏出了對講機。

“不必驚動他,我自己去找。”我沿著空中花園的玻璃通道往裏走,雪白的陽光透過玻璃鋪在路麵,連玻璃上的輕微的灰塵都看得清清楚楚。我遠遠看見了劉老師,他正躺在床上閉目養神,享受這人世間最後的陽光。

走廊的音箱裏,低低傳來鋼琴聲,是肖邦的《平靜的行板與華麗的大波蘭舞曲》。

“劉老師,您還記得我嗎?”

劉老師睜開雙眼,茫然地望著我。過了幾秒鍾,他突然喃喃自語道:“在汽油、天然氣耗盡之後,所有的汽車都成堆成堆地堆砌在汽車處理廠,壘得像一座山一樣高,人們隻能步行。城市裏還有電,那是水電站和核電站發的電,但河流的水量日益減退,核電站泄漏事件頻發,最後這些都快玩完了。最要命的是,人類的創造力也枯竭了,再也沒有劃時代的新能源或者拯救世人的新發明出現。”

“世界末日到了?”

“人類的科技文藝發展到這一天終於走到了盡頭,科技製造出了可以毀滅人類上百次的核彈,各種文學藝術門類在經曆了流派的更迭之後均以最極端的嚐試終結,科學技術和文學藝術不會再帶給人類任何驚喜。人類的創造力日益枯竭,我們正在像恐龍一樣滅亡。”

“廣播裏說最遲一周後北方的霧霾將會隨寒流南下。”

“全世界霧靄嚴重,很多人生病,人們為了逃命或者僅僅是因為恐慌都到鄉下避難去了,以前霧霾出現過幾次,但都沒這次全球性霧霾大爆發嚴重,北方積聚的重度霧霾正在南下,黑色霧霾過處,日月無光,在一兩年內,生靈塗炭,很多人因此喪命。這邊還沒人領教過這種霧霾,死亡的恐懼正一步步走近。”

“沒您說得這麼嚴重吧。”

“吸入身體和肺裏的霧霾永遠排不出去,而且侵蝕身體和肺,一般多年後才發病,身體弱的很快就得肺癌了。”

“這次霧霾過多久才會消退?”

“不知道,誰也不知道。”

“對了,有人跟我說起最近蔓延的一種可怕瘟疫,好像叫什麼童屠,或是屠童,不知您聽說過沒有?”

“天機不可泄露。”

“這背後有什麼超自然的東西嗎?”

“你知道嗎?”劉老師並未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在中世紀,巫師一旦顯露神跡就會被教會燒死。”

“可這跟神跡有何關係?”

“世上任何事物相互之間都是有關聯的。”

“現在不會有人因此被燒死吧?再說也沒什麼巫師。”

“但你看看我。”

我突然發覺劉老師很有可能就是一個巫師。

“您到底知不知道這事?”

“人的腦子一旦出了問題,再凶殘的事都做得出來,人類不可能被別人毀滅的,人隻可能被自己毀滅。”劉老師的眼神裏充滿了恐懼,聲音也顫抖起來,“我們在遠古時代有用兒童殉葬的傳統。人們為了讓自己活著是可以毫無底線的,所以我們隻怕死,我們一旦不怕死了,便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