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笳心裏一驚,“我不知道,他沒對我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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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冼的工作室在近郊的一個工業區改建的文化園區裏,那裏租金低,也不怕擾民。
純磚牆的建築,工業風格,各種管線直接暴露在外,有種粗獷的美感。
夏天的時候,外牆上那一叢爬山虎生得鬱鬱蔥蔥,南笳每回過去都要在外麵觀賞好一會兒。
一樓的大廳裏,堆放著各式各樣的樂器,南笳進門的時候,葉冼正在擦拭吉他。
不是錯覺,她真感覺出葉冼有要走的跡象,平常他的工作室亂得無處下腳,今天卻收拾得一幹二淨。
她懷疑葉冼在清點工作室的資產。
南笳笑問:“葉老師,做掃除呢?”
葉冼手裏動作一停,抬頭看了看,笑了,將吉他往旁邊的皮沙發上一放,起身,“怎麼有空過來。”
南笳玩笑:“過來看看葉老師有沒有好好吃飯。”
葉冼笑了,“那你吃過晚飯了嗎?”
“沒呢。”
“我這兒有中午打包的剩菜,要不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有酒嗎?”
“有啤酒。”
南笳高興地跟在葉冼身後,進了廚房。
所謂廚房,是以前車間的水房改造的,葉冼在裏頭支了一張桌子,放一台微波爐和電磁爐。電磁爐用到的機會都很少,平常多半隻用微波爐熱一熱便當。
葉冼從冰箱裏拿出打包盒,一一丟進微波爐裏,設定時間,啟動。
正當黃昏,濃鬱的霞光照進來,使站在靠窗那一側的葉冼,變成了一道清瘦的剪影。
南笳背靠著那張桌子,手掌撐在桌沿上,輕聲開口:“我聽說,你準備離開北城回老家了?”
“嗯。”
“發生什麼事?”
葉冼抬手揉了一把頭發,“……我爸生病了。癌症。”
葉冼在北城混了這麼多年,卻幾乎沒存下什麼積蓄。
錢花在買樂器,天南地北地采集自然中的音色,以及貼補比他更慘淡的朋友……
和不稀缺美貌一樣,北城也不稀缺才華,他用心,才華橫溢,但始終欠缺一個機會,他能做那麼好的音樂,卻一直隻能給他人做嫁衣裳,比明珠蒙塵更意難平。
南笳看著他:“要多少錢?可以湊的,我們幾個朋友雖然混得不算好,但……”
葉冼臉色少見的幾分疲憊,“南笳,不純粹是錢的事。我覺得我應該回老家了,你知道,過了今年我就三十……”
南笳太明白了,所以來之前打的那些勸說的腹稿,完全無法開口。
南笳一直將葉冼視作精神上的燈塔,隻要一想到追逐遙不可及的夢想的人中間,還有一個比她純粹、比她淡泊、比她堅韌的存在,她會備受慰藉。
可這對葉冼不公平。
他應該發大財,應該揚名立萬,不應該隻清貧地做某一個人,或者某一些人精神世界的偶像。
更不應該,在北城做一粒無足輕重的塵埃。
他們沉默了好一會兒,直到微波爐“滴”的一聲。
葉冼回神,打開微波爐,將下一份打包盒放進去。
南笳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夕陽將他照得倒影折落在桌麵上。
她意識到她伸出手,是想要去觸摸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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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複盤多少次,南笳都會承認,她找解老師要周濂月的電話號碼時,沒有過多的心理掙紮。
電話接通的那一瞬間,也平靜不過。
她問:“我是南笳,還記得我嗎?”
周濂月說:“嗯。”
她問:“上回你說的話,還作數嗎?”
周濂月說:“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