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寒極熱的折磨, 鐵打的身子也折騰不起,南柚不出所料,病倒了。
她神誌恢複時, 已躺倒在帳篷內。明月缺了半邊,清亮亮的, 像把鐮刀,懸在黑沉沉的天幕上。
山中夜晚清寒, 絲絲涼風拂動著垂簾。南柚裹著薄被, 昏昏沉沉地倚著靠墊, 怎麼也想不起來, 薑燃是怎麼把血喂給她的。
她現在沒事人似的, 毋庸置疑, 是吸了薑燃的血,暫時壓製住體內的蠱毒。
帳篷內一個人也沒有,琉璃燈透出幽幽的暖黃光暈。南柚頭重腳輕,喉嚨灼痛, 想起身倒杯涼水解渴,奈何渾身酸軟, 挪不下床。
床頭擺著幾顆橙黃的蜜柚, 南柚伸手, 撈了一顆最大的,抱在懷裏,剝著柚子皮。
蜜柚生得皮厚, 她又沒力氣,指甲劃半天,那緊實的柚子皮,依舊牢固地包裹著柚瓣。
南柚氣得把柚子扔了出去, 鹹魚地躺回被子裏。
她不吃了行叭。
那橢圓的柚子咕嚕嚕地滾著,一路滾出帳篷口,撞到一人的鞋尖,羞澀地彈回。
那人彎身撿起袖子,指甲在果皮上一劃,撕開出口子,再往兩邊掰開,露出猩紅的果肉。
南柚閉著眼睛,正胡思亂想著,忽覺一股清甜的果香直往鼻子裏鑽。她猛地睜開雙目,一顆完整的紅彤彤的剝了皮的柚子,呈在她眼前。
順著那隻手望去,南柚的目光,猝不及防與薑燃的視線撞上。
他換了套嶄新的衣裳。是南柚叫人給他訂做的,通體純白,隻在衣襟、袖口等位置,用清雅藍紋滾邊。勁瘦的腰身,用藍色腰帶緊束,垂下流蘇配飾若幹,走起路來,衣帶當風,飄飄欲仙。
這身裝扮襯得他溫文爾雅,半點叫她聯係不起來,那個印象裏陰鬱多疑的少年質子。
薑燃托著柚子,見她發呆,也不惱,隻出聲喚道:“三公主。”
南柚有些不自在地移開目光,取走他手中的柚子,撕著柚子的外衣,轉移注意力。
“怎麼是你?寒珠和載素呢?”
“他們下山了。”薑燃提著藥罐子,擱在南柚床頭的小桌子上,倒了滿滿一碗藥汁。
“給我的?”南柚聞到苦澀的藥味,眉頭皺成一團。
“嗯。”薑燃掀了下眼皮,“要喝光。”
南柚飲了他的血,壓製住蠱毒,但身體也耗損過多,昏了過去,途中就發起了燒,迷迷糊糊說著些胡話。
一下馬車,寒珠就找了會醫術的修士給南柚號脈,開了藥。她把藥熬好後,交給薑燃,同載素下山處理鹿城的追兵。
寒珠的用意,薑燃心知肚明。
南柚對薑燃的示好,寒珠看在眼裏,寒珠讓薑燃前來侍候南柚服藥,是為了哄南柚開心。
而薑燃,不知出於什麼心思,答應了。
他端起藥碗,用勺子輕輕攪拌著,那股刺鼻的藥味更為濃烈。南柚不喜這個味道,又是在病中,容易反胃,當即一陣幹嘔。
“我不喝,你快拿開。”南柚抱著被子,往床頭縮,仿佛薑燃手裏揣了個炸彈,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三公主天不怕地不怕,也怕這個麼?”
“誰說我天不怕地不怕了,我怕的東西可多了,我怕蟑螂、老鼠、蜘蛛、蜈蚣,也怕喝藥,怕冷,怕黑,怕沒錢花,還有怕……”
“怕什麼?”
“怕你。”南柚弱弱道。
薑燃意外。南柚對他的那個狠辣勁,可不像是怕他的樣子。
“真的不喝藥?”薑燃又問。
“不喝。”南柚堅定地搖頭,“苦。”
薑燃仰頭,喝了一口,舔著唇角,細細品嚐:“是有些苦,良藥苦口。”
“你不怕喝藥?”南柚看著薑燃麵不改色,著實佩服。
“喝藥有什麼可怕的。”
“但凡天底下的小孩子,都是怕喝藥的。”
薑燃輕笑:“公主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他想到什麼,目光微黯:“並非所有的小孩子,都能像公主這般,病了有藥喝。”
南柚在薑燃的夢境裏看到過他的生平,知道他說的是自己。
孩童體質比大人弱,薑燃這樣的,更是自小就多病多災。他在冷宮裏居住的那幾年,生病都是自己熬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