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國子監時,太陽已經升起。
馮筠垂眼走在人群中,偶爾能聽到身前身後的碎聲議論,是在說他。
那件事被壓下後,他當日的榜首之名也被撤銷。
交了罰抄,聽了訓誡後,此事就此揭過。
學正對所有人強調了學風清正的重要性後,更是頒布一套由崔祭酒與國子監諸博士共同商議後得出的學規。
學規明示,若再有諸如抄襲一類的情況發生,無論是誰,直接除名,永不再錄。
這條學規和對他的處置,就是對諸學子的全部交代。
事情雖已翻篇,但馮筠的日子卻變得更艱難。
國子監中不止他一個寒門出身的學子。
即便出身寒微,明裏暗裏受著那些世家貴族的排擠,依然相信總有出頭的日子。
可此事之後,所有寒門子弟似乎都被打上了急功近利不擇手段的烙印。
他被世家貴族所排擠,又不被寒門同窗容納。
但這對馮筠來說一點也不重要。
他不能就這樣被除名,他必須留在這裏,才有繼續爭取出頭機會的可能。
抵達教舍後,馮筠走到了最後一排的獨坐。
當日他把桌椅搬回來後,原本的位置已經被其他人占了。
他也不在乎,將桌椅擺在了最後的位置,並不顯眼,也能少招惹麻煩。
不多時,尹敘也到了。
尹敘的位置在第一排正中位置,抬眼便可見老師。
就在這時,一監生跑了進來,喘著氣咋呼:“女學那邊……那邊……”
從前的國子監隻有兒郎,如今多設一個女學,難保有人不會心猿意馬,往日裏大大小小的消息總是傳的特別快。
果不其然,來人話都沒說清楚,已經吸引了一片人的注意。
範聞傾慕謝清芸許久,一聽女學就聯想到她:“女學怎麼了?謝娘子又出佳作了?”
來人搖頭,手朝外指:“在勝文欄那邊……雲玨!”
雲玨!?
一聽這名字,大家下意識將目光投向最前麵的尹敘。
尹敘性格沉穩內斂冷清,對學中雜七雜八的事情毫無興趣,完全貼合常人對典範的認知。
這麼久以來,也隻有雲玨藝高人膽大,一次次試圖將他從典範的神壇上拉下來。
到如今,隻是聽到這個名字,大家已經自動自發聯想到尹敘。
而這次,對雲玨一向無感,從無回應的尹敘也破天荒的回過頭看。
這是天上要下紅雨了!
難不成雲玨真的把尹敘這顆磐石心撬動了?
來人總算把氣兒喘勻了,指著思學廊的方向:“一句半句說不清楚,你們去看就知道了!”
一大早就有樂子,不看是傻子!
眨眼間,教舍裏的人跑的所剩無幾,隻剩幾個刻苦晨讀的寒門士子還堅守在書案前晨讀。
其中一人見尹敘穩坐座中,帶著點討好之意問道:“尹兄不去看看嗎?”
另一人跟著道:“笑話,尹兄豈可與那些玩物喪誌之輩相比,這等閑事,自是不搭理的。”
說話的兩人都是出身一般的寒門士子,馮筠之事發生後,尹敘似乎被默認成了那個受害者,他們麵對尹敘時,姿態便更低。
進一步的,他們也希望通過和尹敘建交情,從而在貴族子弟跟前能攫取更多的容身之處。
不想,兩人話音剛落,尹敘合上書,起身往外走:“閑來無事,去看看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