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她慢慢長大,將日子過得一團糟,時常陷入窘迫無助的境地,才想起夫子曾經說過“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車馬多如簇”,想去書中解惑,才發覺學問並不是那麼好做。
她想起最初,大約五六歲的時候,正是啟蒙的年紀。
梁瀟長她四歲,本應早就開卷,但是姑姑不許,說他性子陰鷙,需得錘鑿磨礪,不如先習武。
說是習武,找的卻是不入流的混混給他做師父,言語鄙俗,行止粗糙,常把梁瀟打得鼻青臉腫。
許太夫人跑去老靖穆王麵前哭訴,反倒做實梁瀟浮躁懶惰,吃不得習武的苦。
那時薑姮年紀小,單純,什麼都看不懂,還羨慕梁瀟,他不用做功課,不用背誦那些拗口枯燥的文字,可以天天玩,還能自己獨占一爿院子。
終有一日,她耐不住功課的繁重,抱著書籍翻過那堵牆,找上了梁瀟。
她讓他幫她抄寫幾篇《論語》和《說文解字》,梁瀟翻了幾頁書,抬頭瞧了瞧她,眼珠滴溜溜轉著,拿捏了許久,才說:“我可以幫你抄,但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他要薑姮去問夫子要幾本他做過批注的書籍,他看完了會把不懂的地方抄下來,由薑姮拿著再去問夫子,並且一定要想辦法讓夫子把解答以淺顯的字句寫下來。
幼時的薑姮嘴甜會撒嬌,哄得謝夫子團團轉,文人單純,不疑有他,隻當這孩子終於懂事要發憤圖強,盡可能滿足她的要求。
如此一兩年,批複寫了無數,卻不見薑姮有長進,謝夫子終於生疑,悄悄跟著她,發現了住在偏院裏那個傳說中不學無術、粗鄙頑劣的王府庶長子。
當時梁瀟偷偷苦讀許久,謝夫子問了他幾個問題,皆對答如流。
謝夫子觀其容顏衣著,是個幹淨清秀的孩子,斯文有禮,並不像傳言那般不堪。心中明了幾分,找了靖穆王,也不知說了些什麼,總之後來靖穆王便允許梁瀟和薑姮他們一起讀書。
謝夫子是燕趙名儒,學富五車,朝中文官武臣皆奉為上賓,說話是極有分量的,薑王妃就是心裏不快,也不好說什麼。
薑姮曾經覺得梁瀟是運氣好,遇見了她這麼個善解人意又腦子少根筋的姑娘。
可當她也陷入當年梁瀟的境地時,才明白,當年的梁瀟,能自四麵圍堵艱辛卓絕的環境裏孤身殺出一條通往錦繡前程的血路,是多麼不容易。
要懂得忍耐蟄伏,還得有個好腦子。
薑姮怔怔看了一會兒梁瀟,低下頭,重新抽出一張宣紙,提筆蘸墨。
梁瀟把筆搶過來,“行了,別寫了。”他拿過那本《太平禦覽》,給薑姮諸字解說祖逖的生平,末了,總結:“不過是個赤膽忠心,卻沒什麼好下場的人。”
薑姮歪著頭消化梁瀟的講解,突得生出些活絡心思,反複觀察他的臉色,試探道:“能不能給我請個女夫子?”
梁瀟正要喝口茶潤潤嗓,聞言揚眉,笑問:“你說呢?”
這是不可能的。梁瀟給她立下的規矩裏有一條:不許見生人。
薑姮不免失望,鬱鬱寡歡地垂目。
梁瀟將茶甌一推,站起身,“時辰不早了,安歇吧。”
薑姮隻有乖乖上前,為他寬衣解帶。
烹油著錦的,梁瀟手法暴戾陰狠,卻總是對薑姮不滿意,想喂她藥,又記起太醫極隱晦地囑咐過,那藥用多了會對子嗣有損,便忍住,湊到薑姮耳邊嗬氣:“這般敷衍我,是想我在你身上玩出些花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