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自雲隙中遺落,薑姮仰起頭,雙眸倒映著純澈光芒,晶瑩奪目。
梁瀟彎身低頭對上她的眼,隻覺得這雙眼極美極幹淨,像一泊月光,藏著濁濁塵世裏最蠱惑誘人的美夢,令人不由自主想沉溺其中,再難掙脫。
他的手撫上她的下頜,沒有用力,溫柔輕捏,不會讓她窒息,卻極具壓迫感。
“我剛才不是說讓你在馬車裏等我嗎?”
薑姮太熟悉他這樣的表情,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她驀然想起了兄長剛才說的話——
“不要與梁瀟硬碰硬,要想盡一切辦法讓他對你好,信任你,給你更多的自由。謝夫子分析過,他是愛你的,但愛已扭曲,你要小心,不要叫他傷到你。”
她縮在袖中的手微蜷,竭力讓自己的聲調不顫,綿軟軟地呢喃:“辰景哥哥……”
不管什麼時候,這樣叫他總會讓他心情好一些。
果然,梁瀟的手沒有收緊,微偏了頭,“嗯。”
“我錯了,你能不能饒過我這一回?”
梁瀟覺得新鮮,好整以暇看她,“姮姮怎得這一回認錯認得這麼快?”
還能因為什麼?因為這一回不是她自己幹的,還有兄長啊,她無所謂,可若梁瀟發瘋,兄長不是要跟著倒黴嘛。
薑姮心裏忐忑,可不敢表現出對梁瀟的懼意,因為她每回表現出害怕他,蜷縮成一團不許他碰她的時候,他都會勃然大怒,撲上來可勁兒折磨她,恨不得弄死她一樣。
“因為……”她腦子艱難地轉,道:“因為這一回我是真的錯了,錯了就要認。可是……”
梁瀟難得有耐心:“可是什麼?”
“人都會犯錯的,我錯了,你原諒我這一回吧,以後不會這樣了。”
“以後?”梁瀟笑起來,露出編貝般白皙瑩亮的一排牙齒,襯出極俊朗秀逸的麵容,偏有種森涼殘忍的意味。
梁瀟把手從薑姮的下頜鬆開,俯身將她打橫抱起。
禮衣是十二幅銀朱妝花緞墨灑金大袖裙,織金衲珠,細密團繡,冗繁且沉重,衣角從梁瀟的肘間墜滑到地上,梁瀟幹脆不去管它,任由香緞委地,被弄髒,被踩亂。
他抱著薑姮回了王府,進了寢閣,將她放到榻上,才發覺她的手擦破了一點皮。
趁梁瀟去取藥膏,薑姮迅速藏到紫茸床幃後,將身體縮成一團,露出一雙烏黑的眼睛,怯怯看向梁瀟。
薑姮問:“你把我哥哥關哪兒了?”
梁瀟沒忍住輕笑出聲:“你上來一陣,可是聰明極了。”
薑姮又問:“你不會殺他吧?”
梁瀟隨口道:“不會。”
他回來摸了摸她的臉,問:“你同墨辭都說了些什麼?”
薑姮不語。
梁瀟愈加溫柔:“你若累了就歇著,我不問你,我去問墨辭。”
說罷,他起身要走,卻覺身後一道綿力拉扯,回頭一看,薑姮捏住了他的寢衣角,手指無力地勾顫,近乎哀求道:“不要。”
梁瀟坐回來,好脾氣地道:“好,我不問他,你來說。”
薑姮閉上眼:“我想讓哥哥帶我走。”事已至此,唯有她把一切都攬過來。
梁瀟“哦”了一聲,清淺笑意下藏著浮冰,偏語調輕緩:“然後呢?”
“哥哥說這是不可能的,他和謝夫子用盡全部心思,也隻能見我一麵。”她每說一句話都緩慢,中間要停頓許久。
梁瀟道:“你們失蹤了一個時辰,除去路上的時間,就說了這麼點話?”
“剩下的時間是我在說。”
“說什麼?”
“告訴哥哥我這些年過的什麼日子。”
梁瀟側麵看她,眼尾柔膩泛紅,柔聲問:“你過的是什麼日子?”
薑姮抿唇,聲音綿綿弱弱:“辰景哥哥,我困了想睡。”
梁瀟見她這副樣子,到底是不忍心,沒再逼問,容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