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娘子不由得有些猜測。
單從相貌上來看兩人是般配的,這男人雖然看上去寡涼不好親近,卻端得生就一副好皮囊。劍眉入鬢,鳳眸微吊,高高的鼻梁下是兩片薄唇,矜貴中帶著清冷,秀雅中帶點蔑然,仿佛浮於雲上睥睨塵世的仙客,帶著極深的威懾和壓迫感。
她心裏正嘀咕,離開不過月餘,怎得這麼快就找上主了,卻見那男人斂袖抬手從薑姮的手裏把包裹金鐲的繡帕拿了過去。
梁瀟是知道薑姮身邊有一對金鐲的。
從會仙樓逃跑的那天,她把身上所有值錢的首飾都留下了,甚至連她送他的香囊都扔到了焚香爐裏,梁瀟醒來想找,隻在香爐邊發現一縷殘留的紅纓穗。
卻單單帶走那一對金鐲。
梁瀟心裏清楚,她是打定主意再不花他的錢,不要他的施舍,而那鐲子是她當年過十四歲生辰時薑國公贈她的生辰禮物,所以可以帶著。
如此涇渭分明,無情決絕地要與他劃清界線。
一想到這些事,梁瀟心裏就憋悶,將那鐲子代薑姮收起,又冷瞥了眼顧時安。
顧時安眼觀鼻,口觀心。
梁瀟輕哼,握住薑姮的手,耐著性子柔聲道:“孩子也看過了,可以回去了嗎?”
薑姮溫馴地點頭。
梁瀟又附身把薑姮抱起來,一路抱著她上馬車。
清風拂身過,吹來她身上清馥如蘭麝的香氣,軟玉溫香在懷,梁瀟的心情又好起來。他想,若於她的健康無損,一輩子這個樣子也未嚐不好。
柔柔弱弱,溫馴聽話,連路都走不了幾步,乖乖在榻上等他回去,給他生幾個孩子,一輩子不離不棄,形影相依。
也算是地久天長,白首不相離了。
可是……他低頭看她那掩在脂粉下蒼白瘦削的臉,心底輕歎,還是問:“姮姮,你還想去哪裏,我再帶你去。”
薑姮抬起手指,在他胸前勾畫。
梁瀟皺眉:“你還想去城樓?”
薑姮點頭。
這一回不待他說,顧時安先跳出來反對:“襄邑城內那麼多好玩好看的事,你怎得就相中那破城樓了?”他至今想起薑姮一躍而下的場景,猶心有餘悸。
薑姮斜剜他一眼,不與他糾纏,直接看向梁瀟。
梁瀟也嘀咕,沉下身段與她好聲好氣地商量:“去別處好不好?除了城樓,你想去哪裏都行。”
薑姮固執地搖頭。
梁瀟火氣騰地上來,怒道:“反了你了,幾時輪到你做主了?本王說不行就是不行。”
薑姮叫他吼了一頓,愣怔了少傾,不再堅持,低下螓首,冰瞳黯垂。
梁瀟看她剛剛恢複的一點生氣又消散殆盡,心裏難受,柔聲問:“你還想去哪裏?隻管說,說出來我就帶你去。”
薑姮隻是耷拉著腦袋,不說話。
梁瀟曆來不是什麼好脾氣的,抱著她加快了步伐,把她擱到馬車外沿上,冷道:“不說是吧?”
薑姮不理他,自己覆過身往馬車廂裏爬。
駕馬小廝低頭哈腰地跑過來問去哪兒,梁瀟狠甩緞袖,臉沉如鐵,沒好氣道:“去城樓。”
城台上寒風凜冽如刃,梁瀟生怕薑姮受寒,把自己的鶴氅解下來披在了她的白狐裘上,把她包裹得像長了層層厚實羽毛的金絲雀。
姬無劍隨身侍候,立即體貼地又為梁瀟披上一件鳳雉大氅。
兩人都暖和和的,唯有顧時安裹在一件略顯寒酸的棉襖裏,站在梁瀟和薑姮身後,鼻子抽抽搭搭,不時打個噴嚏。
如此許久,薑姮看了一眼顧時安,又梁瀟。
梁瀟心裏已開始罵娘,不情不願地吩咐姬無劍:“給他拿件衣裳。”
姬無劍抱來一件嶄新的、油光水亮的灰狐裘。
顧時安受寵若驚,連聲道謝,十分利落地給自己穿上,末了,還發出一聲舒服的喟歎。
梁瀟實在見不得他這窮酸樣,道:“要是沒什麼事你就回去吧,你好歹是當地父母官,公務繁忙,本王也不好耽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