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姮在寶琴的攙扶下坐回繡榻,品咂著崔太後的話,轉頭問姬無劍:“阿翁,那個馮美人真的長得跟我很像嗎?”
姬無劍道:“乍一看很像,可看久了不像。”
薑姮饒有興味:“為何會這樣?”
姬無劍笑道:“殿下說過:‘肖其形,無其魂。’您莫要聽太後胡說,當年留下馮美人是有原因的,並非如外界所傳的什麼她與殿下有私情,淳化帝不至於那般無用,看不住自己的宮妃。再者,馮美人是病逝於褚元殿,也不是什麼人把她逼死的。”
事實總是乏味的,不如流言百轉千回,惹人好奇。
薑姮無趣地斂回心神,靠在繡墊上打盹兒,寶琴掩嘴偷笑,往香爐裏撒了一把安神香,勸她睡一會兒。
剛剛合上眼,還未睡著,梁瀟就回來把她從榻上拽了起來。
他眉宇間皆是凝重,道:“有件事,我想不能瞞你,總得先跟你說明白。”
虞清這些日子明裏暗裏追查西郊別館的內奸一事,頗有些收獲。
他盤問了曹昀出事當日館內各人的行蹤,刑囚侍女內侍訊問,其餘人的嫌疑皆可排除,隻有兩個人說不清楚。
謝夫子和薑墨辭。
謝夫子住在芳錦殿內的一間偏殿裏,他是燕趙鴻儒,隨身藏書裝了幾箱子,專門雇人看管。因那幾日別館守衛森嚴,不許來曆不明的人進入,那個管書的小廝進不來,就由薑墨辭給他找了個識字的侍女整理藏書。
出事那日,侍女照例翻晾檀木箱中的藏書,並未見謝夫子的蹤影。
而虞清盤問了芳錦殿上下,侍女們皆說當日也沒有看見薑墨辭。
虞清將兩人客客氣氣請來,想盤問出一三,結果兩人皆閉口緘默不言,他們畢竟身份特殊,不能上刑逼問,虞清隻得來請示梁瀟。
梁瀟正小心翼翼修複他和薑姮之間的關係,再不可能像從前一樣,背著薑姮肆意傷害她在乎的人,他思慮再三,這件事不能瞞著薑姮,得從一開始就告訴她。
薑姮聽完,秀眉蹙起:“兄長?夫子?這怎麼可能?他們沒有任何動機去幫崔元熙啊。”
是啊,他們皆與梁瀟關係密切,親戚師長,這等激烈權力爭鬥下,萬一梁瀟落敗,這兩種關係都是難逃株連的。
可偏偏是他們兩個那一日行蹤詭秘。
梁瀟凝視著薑姮的眼睛,緩慢道:“姮姮,曹昀曾經是我的妹夫,自少年時便追隨我,與我同甘苦共榮辱多年,他遭人暗算,如今還躺在床上,於公於私,我都必須要給他一個交代。我要查這兩個人,你能理解我嗎?”
薑姮不可能阻止他的。
她的兄長夫子是感情摯深的親人,那誰又不是人生父母養。更何況還有玉徽,她天天守著曹昀以淚洗麵,除了盼望他醒來,便是咬牙切齒等著將幕後黑手揪出。
薑姮點了點頭,揪著梁瀟的衣袖隻有一句話:“你要查清楚,莫要冤枉誰。”
梁瀟應下她,心中想的卻是另外一樁事。
這兩人皆是多年來與新政黨過從甚密的,他有種直接,若要深查,必定要將當年的一些舊事再度挖出來。
新政、衛王,還有辰羨……
梁瀟深感疲憊地揉了揉額角,想起派去金陵搜查崔元熙宅邸的暗衛回稟,在崔宅的書房底下有一間暗室,那裏床榻桌椅齊全,筆墨紙硯皆有,甚至有一些墨寶文字留下,暗衛趕去時,石硯中的墨尚未幹透,顯然一直有人在那裏居住,於不久前離開。
暗衛將墨寶帶回,梁瀟一眼便認出那些是辰羨的字跡。
他凝著薑姮的側顏,嘴唇翕動,想要張口,又把話咽了回去。
活著又如何?
什麼都改變不了,天下權柄是他的,薑姮也是他的,從前辰羨爭不過他,以後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