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當潮水退去,誰在裸泳將昭然若揭(1 / 3)

在王教授漆黑雙瞳閃耀著智慧光芒的投射中,關駿傑把在民主沙龍上聽到的張副校長的講演複述了一遍。

剛開始,王教授還一臉平靜。聽著關駿傑的講述,老人臉色慢慢凝重了。他站起身來,在屋子裏慢慢踱步。最後,他走到窗前背對關駿傑,望著窗外暗黑的夜空,聽著窗外低回的寒風,身子微顫,雙手緊緊撐住書桌。

關駿傑講完了,他才轉過身在藤椅上坐下,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怎麼想?”

“張副校長的話我大部分聽不懂,我承認他講的很多是事實,但他有些話我聽了感覺很緊張!”

“比如?”

“比如‘馬克思主義不是過時了而是超前了’,還有‘那些高喊社會主義的半是真話,半是騙人的鬼話’,再有‘我們正在改變農業社會主義的政治、經濟、文化、哲學基礎,向建立資產階級共和國的道路上一路狂奔!’等等。”

“那麼,你覺得這些觀點有沒有問題?”

“我不知道,所以來請教您!”

王教授靠著椅背,仰頭閉目,沉思了好久,才端起茶杯,慢慢喝了口水輕聲說道:“我給你講講我在文/化/大/革/命中經曆的一些事情吧。”

……

講完了,看關駿傑在靜靜思考,王教授問他:“印象中,我聽你說過考了三次才考進北京的大學?”

“是的。”

“就是說你重讀了兩年?”

“是的。”

“也就是說人家讀了二年就考上了,你讀了四年才考上?”

“……是的。”關駿傑的鼻尖潮乎乎的了。

“還就是說看,人家十七歲就考上了大學,你十九歲才考上大學?”

“……是……的!”關駿傑的額頭也潮乎乎的了。

“我還聽說你把獎學金和賣雜誌的錢、幫我謄書稿和貼簡報的錢都存起來了,還要供妹妹上學,妹妹多大了?”

“十七了,今年才考大專……”關駿傑漲紅了臉深埋著頭低語答道。

王教授麵帶微笑,一直注視著他。

那個晚上,關駿傑在王教授家裏待到宿舍要關燈了才離開。整個交談過程,王教授對民主沙龍、對張副校長的講話隻字未評。

送關駿傑出門的時候,王教授拍著他的肩膀說:“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關駿傑默默點頭,默默轉身。回寢室的路上,關駿傑思考著王教授的話——

曆史有時候會重演,第一次是悲劇,第二次就是鬧劇了。

當潮水退去,誰在裸泳將昭然若揭。

傍晚,關駿傑端著飯缸從五食堂出來,看見紅牆前麵又圍擠了一大堆超級無聊的人,像一群鴨子伸長脖子甛嘈不已。他搖搖頭,在心裏做了個鄙視的表情,旁若無人走過。

這是一堵裏麵圍著變壓站、高約三米的紅磚牆,當道一麵原來是用來張貼告示和海報的,最近卻貼出了一些大、小字報。

第一次看見不少同學端著飯盒飯碗伸長脖子圍在紅牆前麵,邊吃邊看邊含糊不清地低聲議論,關駿傑還有些好奇,以為又有什麼活動了呢,也端著飯缸湊了上去。

走馬觀花一番,原來是一張黃紙黑字大字報,標題是“要民主!要自由!”,正文無非也是一些口號,內容幾乎就是張副校長在民主沙龍講演的翻版。

關駿傑異常失落地擠出人群,覺得寫大字報貼大字報的人很無聊誒!除了三十塊錢的助學金,老子還要掙飯錢掙衣錢掙火車票錢,這民主這自由跟老子有毛錢的關係!

從那以後,關駿傑從那堵紅牆經過的時候,再也沒正眼瞧過它丫一眼。

遠遠地,關駿傑看見姚莉站在六宿舍樓外一棵樹下和樂劍戈激烈爭吵。姚莉手舞足蹈,樂劍戈張牙舞爪。

他趕忙過去想勸勸,卻見姚莉一甩手轉身向宿舍樓走去,丟下樂劍戈臉紅筋漲獨自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