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可忍孰不可忍。
江鳳儀直接去找師長。
師長看到她怒氣騰騰的萬分好奇。
安排江鳳儀發各種票,師長就是了解到她脾氣好,通情達理,城裏人,接受過新式教育,眼界不一般。
這個工作她幹了大半年,沒出過亂子,也沒聽說她衝誰發脾氣。
“什麼事把小江同誌氣成這樣?”
江鳳儀腳步一頓,暗暗運氣,然後才朝師長走去,“這事您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
師長愛人不禁說:“小江,你總得說什麼事吧。”
師長的老娘拄著拐杖從屋裏出來。
江鳳儀想到這位老太太上次的反應,心中暗喜,“大娘,陳月娥把螺扔化糞池裏,您知道吧?”
秋天是吃螺的季節。
老太太立即問:“她又弄了?”
江鳳儀:“還不如禍害螺呢。那東西也就解解饞。她這次禍害的是能當糧食的板栗。”
老太太頓時渾身發抖,拐杖晃晃悠悠,師長兩口子趕忙上去,一個扶著,一個順氣,“娘,娘,別氣,先別氣,聽小江說完。”
老太太的一口氣喘上來,就看江鳳儀。
江鳳儀不答反問師長:“您都聽說過陳月娥跟邵營長的愛人杜春分不對付吧?”
師長的小兒子道:“我知道。她羨慕杜大廚,見不得她好。”
知道就好辦。
江鳳儀繼續說:“她整天盯著杜春分。杜春分上山弄野雞,她也上山。杜春分下河她也下河。早幾天杜春分上山撿樹枝,看到落地的板栗心疼,就撿家去了。
“陳月娥看到了也上山弄板栗。她不會做又拉不下臉問杜春分,剛剛做壞了就跟上次一樣偷偷倒化糞池裏。”說完就看著師長,等他決斷。
師長的愛人先開口,“這山上的東西野生的,部隊也不好管啊。”
江鳳儀:“嫂子,山是國家的吧?”
師長明白了,“那我過去看看。”
老太太先一步。
師長擔心他老娘氣暈過去,“娘,我叫上老趙,這次一定好好說說這個陳月娥。”
“說說?”老太太不樂意。
犯錯誤的不是孔營長,師長也不好辦,總不能把人攆回老家。
部隊曆來沒這個規矩啊。
師長:“警告,警告!”
老太太依然不滿意:“那就是個癟犢子!”
師長連連點頭:“我知道,我知道,這事我一定嚴肅處理。”看到江鳳儀,想想陳月娥的秉性,“小江,你就別去了。”
到外麵找個巡邏的士兵,讓他去後勤找幾個人,隨後去趙政委家。
趙政委一聽陳月娥幹的事,當即就要去找孔營長。
師長攔住,抓賊抓髒。
後勤開車過來的,十來分鍾就到了。
一行人到化糞池邊就看到零星幾個板栗。
士兵掄起鐵鍬下去,就鏟到幾個。
師長皺眉:“小江是不是看錯了?這些本身就是壞的。”
後勤的人想起上次挖田螺,田螺就在化糞池邊。陳月娥那個女人又不傻,不可能犯同樣的錯誤。
“往裏挖。”有人提議。
小兵站到化糞池邊,戰友抱住他的腰,小兵身體前傾往中間挖一鐵鍬,鐵鍬出水,全是板栗。
師長不禁慶幸他娘沒來。
趙政委轉向師長,這事怎麼處理。
師長想了想,衝一個小兵招手:“去把孔營長和陳月娥找來。
小兵跑步前去,然而十五分鍾兩口子才到。
師長看了看手表,又看看一步當兩步走的兩人,無奈地歎了口氣。
“孔營長,這是怎麼回事?”
孔營長很茫然:“什麼怎麼回事?”
趙政委對他很失望。
這個小孔,打仗的時候也是條漢子。在家事上怎麼就這麼糊塗呢。
趙政委直接問:“你是要我挨家挨戶詢問?”
孔營長的臉色變了。
陳月娥越過他:“是我倒的。師長,政委,這可不是部隊的東西。”
趙政委點頭:“但這是國家的。”
陳月娥的氣焰消失,不由地害怕。
孔營長不敢再裝:“政委,這些板栗本身就壞了。”
陳月娥眼中猛一亮:“對,對,政委,師長,這些都是壞的。好的在我家,還沒做。不信,不信我這就去拿。”
趙政委伸手接過鐵鍬,弄一些黑乎乎的,“孔營長,我怎麼記得板栗是褐色的。這些像是炒糊了的?”表情陡然變得嚴肅,“孔營長,陳月娥,你們不會做,以後就別禍害東西。再有下次,”看向師長。師長微微頷首。趙政委直接問:“孔營長,今年多大了?”
孔營長的臉色煞白,他明白這話的意思,再有下次,別怪部隊讓他提前轉業。
“政委,還有好幾年。”
這話說的看似答非所問,但師長和趙政委都明白他潛在意思,他沒犯錯,年齡未到,就是他們也別想讓他提前轉業。
趙政委冷笑一聲,直視陳月娥:“很多人向部隊反應,你陳月娥浪費國家的東西不是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算上這一次,已是第四次。陳月娥,你以後就不要再往山上去了。”
陳月娥瞬間跳腳:“我又不是故意浪費!師長,政委,誰也不是生來就會。”看到他倆腰間的槍,“好比這練槍,你們敢說就沒浪費子彈?”
孔營長忙喊:“月娥,少說兩句!”
師長無語又想笑,沒見過這麼可笑的女人。
“你拿浪費食物給浪費子彈相比?子彈那是為了在戰場上殺敵。你浪費食物也是?”
陳月娥語塞,忽然想到她也沒弄幾次東西。一次田螺、一次楊槐花,一次蘑菇,再就是這次的板栗。不多不少正好四次。
“趙政委,是不是杜春分說的?”
師長皺眉,幹杜春分什麼事。
孔營長想起來了:“是邵營長說的吧。”隻有邵耀宗問過他,出什麼事了。
趙政委搖搖頭,真是冥頑不靈。
“我和師長今天不光沒見過邵耀宗,也沒見過杜春分。”
陳月娥和孔營長臉色驟變,不可能!
孔營長隨即一想,邵耀宗以為他家爆米花,所以杜春分才故意弄爆米花。
可是除了他們,還能有誰整天盯著他家。
他又沒跟人結仇。
趙政委見他還在想,很想說,浪費糧食就是所有人的仇人。
師長想到他娘還在家等著:“孔營長,陳月娥,你二人就此事各寫一份檢討。”
孔營長不敢信。
師長道:“不歸檔。但再有下次,會跟你的檔案放一起。”
陳月娥不禁說:“我沒上過學。”
師長好笑:“我的問題?”
陳月娥噎住了。
趙政委:“你們剛剛提到杜春分,據我所知杜春分家窮,也沒上過學。她不光識字,還會算賬,跟誰學的?”
陳月娥被問住,因為她不知道杜春分有師傅。
李慕珍等人知道,但絕不會告訴陳月娥。
孔營長想想:“邵營長教的吧。”
趙政委等的就是他這句話:“邵營長可以教,你不能教?”不待孔營長回答,就對陳月娥說:“你能把禍害東西的這股勁兒放到學習上,也不會理直氣壯地說出這話。有條件還不識字,很光榮?身為軍人家屬,不思進取。孔營長你不多教教她,還試圖幫她蒙混過去,你的覺悟呢?”
趙政委並沒有厲聲嗬斥,依然讓孔營長感到羞愧。
師長衝後勤招招手,上車。
趙政委坐上去,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師長:“別氣了。你要往好了想,軍區就一個陳月娥。”
趙政委不禁轉向他,一個還不夠。
師長提醒他:“咱們國家文盲半文盲沒有七成,也有足足六成。分攤到軍屬裏麵至少有三成。三成出一個,還不值得慶幸?”
趙政委張了張口,“她——你剛才也看到了,那至少有五斤板栗。去掉殼得有三四斤。停——停車!”
師長奇怪。
趙政委:“我差點忘了。陳月娥家裏還有。掉頭!”
師長也想起來了。
陳月娥不會做,不敢往化糞池裏扔,極有可能埋院裏。
師長:“小杜——不行,不能給杜春分同誌。”對開車的小兵說:“我們走著回去。你把陳月娥家的板栗送去炊事班,讓炊事班處理。”
孔家的幾個孩子攔著不讓。
陳月娥朝幾個孩子腦袋上一巴掌:“吃吃吃,就知道吃!真當你娘是大廚?沒本事投大廚肚子裏,吃個屁吃!”
廖政委遛彎去了,估摸著該吃午飯回來了。
孰料剛進院門就聽到這麼含沙射影的話:“陳月娥,杜春分欠你的?”
隔壁安靜下來。
來拉板栗的小兵趕緊走人。
到部隊安全了,小兵忍不住跟炊事班的人抱怨,沒見過那麼不要臉的女人。
炊事班的兵弄過板栗,早幾年沒啥吃的時候。
一筐板栗,炊事班的人忙活了兩天。
板栗的絨毛剝掉,他們的手指頭沒知覺了。
炊事班也想把板栗扔出去。可陳月娥的檢討還沒寫,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能趕在陳月娥前頭。
班長愁的歎氣:“這麼多得小一百斤,啥時候能吃完。”
小兵奇怪:“一頓不就吃完了?”
班長無力地轉向他。
小兵被看得很不安,小心翼翼地問:“我是不是,說錯了?”
班長確定他真不知道。
拿幾個用刀背拍開,遞給小兵看。
小兵以為給他吃,掰開一看,好多絨毛,“這,這咋吃?”
“是呀,咋吃。”
小兵看了看那兩袋子板栗,不敢再待下去,怕班長收拾他。
正準備找個理由溜走,忽然想起一件事:“杜春分嫂子肯定知道。”
班長:“她?”
“聽說陳月娥就是看她弄才弄。你想,杜春分嫂子家四個孩子,沒別的法子她也沒空一個個剝。”
班長覺得有道理。
收拾好廚房就去邵家拜訪。
然而班長撲了個空。
鬆子也是季節性食品,而且時間格外短,半個月左右。
山上鬆樹多,再往裏還有。
杜春分不需要往裏去,午飯後就讓邵耀宗看孩子,她帶蔡副營長和蔡母上山。
這短時間存了很多鬆子,杜春分卻很少吃。
邵耀宗因此知道杜春分不貪嘴。她這麼做都是為了孩子。
蔡母也說鬆子好,裏麵油多。邵耀宗沒攔著,還跟她一起去。不過他領著四個孩子在山腳下玩兒。
幾個孩子沒來過,看啥都稀奇。
邵耀宗的眼睛不夠用,哪怕薑玲帶著孩子過來幫他盯著,也盯不住甜兒和小美。
第四次把她倆從半山腰抓回來,邵耀宗索性一直拉著她倆。
甜兒煩的跺腳:“爹,我想尿尿。”
荒山野地沒人看,孩子又還小,沒有性別意識,邵耀宗當即拉下她的褲子,“尿吧。”
甜兒皺眉:“可不可以不看我啊?”
邵耀宗抓住她一隻手,轉過身去。
甜兒翻個大大的白眼。
薑玲笑出聲:“甜兒,別怪你爹,山上蛇多。”
“我又不上山。”
邵耀宗把她的褲子提上:“你所謂的不上山是不到山頂上。老實待著。不然我就告訴你娘。”
“告狀精!”甜兒扮個鬼臉,抓一把狗尾巴草,“給我編花環。”
邵耀宗想揍她。
薑玲把孩子遞給他,幫四個孩子一人編一個。
四個小祖宗終於消停,邵耀宗還沒喘口氣,杜春分和蔡家母子二人下來。
一人背著一個籮筐,裏麵全是鬆塔。
邵耀宗接下杜春分的:“又不會跑,一次弄這麼多幹什麼。”
杜春分揉揉肩膀:“最後一次。”
邵耀宗停下:“沒了?”
蔡副營長朝西邊看去。
邵耀宗剛剛隻顧跟甜兒鬥智鬥勇,沒注意到天氣變化。
時間還早,太陽卻不見了。
邵耀宗:“回去就剝,趕在下雨前弄出來。”
杜春分也是這樣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