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3)

這人身上有股腐爛的臭味,應該許久未曾沐浴。手掌心粗糙,滿是皸裂和繭子,王樂瑤難受得幾乎要吐出來。

“琅琊王氏之女。”他冷笑一聲,將匕首橫在她的脖頸邊,“來得正好。”

王樂瑤被一路拖到大雄寶殿裏,這人如同瘋了般大喊大叫,吸引了諸多僧人出來。原本晦暗寂靜的永安寺,立刻燈火通明。

住持率護院的僧人聞訊趕到,愣了一下,“施主不是白日裏……”

“對,我就是白日來討飯的那群流民之一!”這人大聲咆哮,情緒幾乎失控,“你沒想到我會折回來吧?我的老娘,被活活餓死了!你們這些人終日誦著佛經,滿口仁義道德,佛祖就在這裏看著,你們卻不顧人的死活!”

住持執掌,念了聲“阿彌陀佛”。

“施主心裏清楚,你的母親不是因為一碗飯而亡故。這位女施主是無辜的,你若心中不平,就衝貧僧來。”

“別以為我不知道,這可是琅琊王氏之女!命比你值錢多了!丹陽尹不是在寺裏嗎!我要見丹陽尹!”那人叫囂,“讓他出來見我!”

住持猶豫了下,還是叫來身邊的一個僧人,側耳吩咐兩句。

“不必了。”

殿外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而後男人負手走進來,身上有種睥睨天下的氣勢。他身後跟著重重的侍衛,弓兵一字排開,訓練有素地引弓搭箭,對準殿中。

肅殺之氣,令人膽寒。

住持帶領僧眾向他行禮,他開口:“住持先帶眾僧出去吧,這裏有朕來處置。你知道該怎麼做。”

住持恭敬應是,帶著僧人迅速退出去。到了外麵,再三叮囑他們,今夜之事,必須三緘其口。

蕭宏也趕了過來,安排其餘的侍衛將整個殿閣圍得密不透風,閑雜人等都被擋在幾丈開外的距離。

然後他進殿時,看見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子,挾持著一名十分貌美的的女子。那男子大概是過於緊張,下手重了些,女子整張臉被掐得慘白,在大殿煌煌的燈火映照下,顯露出一種單薄而孱弱的美感。就像一隻美麗而脆弱的蝴蝶,墜落於地,翅膀微微震顫,輕易便激起了男人心底所有的保護欲。

蕭宏從沒見過如此令人心折的美貌。

“你真是皇帝?”那人不確定地問。

蕭衍看著他,目光深沉而威嚴,沒有開口。蕭宏解釋道:“我是丹陽尹,這位是我阿兄,大梁之主。你有什麼話就說吧。”

那人被帝王的氣勢所懾,顫聲開口道:“陛下可知一道政令,害苦了多少無辜之人!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在陛下眼中,人命難道跟路邊的野狗沒什麼分別!”

王樂瑤沒想到這人會冒出這兩句,很想跟他說,不是這麼理解的。但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喉嚨也很幹澀。她過往十七年的人生,從未有過如此狼狽和不堪的時刻。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被一個來曆不明的男子挾持,圍觀的還有一個皇帝和一個郡王。

太羞恥,還不如死了算了。

“你到底想如何?”蕭衍沉聲問道。

“請陛下撤銷那條政令,或者妥善安置所有的流民!”那人字字泣血,“我們隻想活著,就算在士族的莊園簽了死契,一輩子都要受驅使。但有一飯能飽腹,有一屋能蔽風雨。陛下亦是寒門出身,應該更懂得我們的苦!”

“帝王的詔令,沒有朝令夕改的道理。”蕭衍堅決地說。

男人一旦立於權勢的巔峰,氣場便足以碾壓旁人。眾生在他麵前,似乎渺小得可憐。

那人知道今日恐難逃一死,這世上已沒什麼值得留戀,難得能見到皇帝,不如拚死為同病相憐的人發聲。

“我本無意害人!隻是老母被趕出莊園,我不忍她一人,便隨同照顧。州府無人肯收留我們,將我們如同喪家犬般到處驅趕!陛下統率百官,金口一開,本可以妥善安置,卻將我們拋諸腦後!您的一念,便是多少人的生死。為君者,當以蒼生萬民為己任,難道您就不顧子民的死活?民生多艱,江山何以穩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