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索片刻,便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問你,你剛才講,梭羅是一位貪婪之人,渴望知識和見識,而且隻挑選精神旺盛的人啜取他們的智慧,對吧。”
陳墨點了點頭。
英文老師露出滿意的笑容,問道:“那麼,他為何又要隱居到鄉村和郊外呢。難道居住在鄉村和郊外的有智慧的人,比居住在城市和學府裏的智者更多嗎?又或者說,你認為,那些農民或者樵夫,比學者更加富有見識嗎?”
陳墨不假思索地說道:“當然不是如此。雖然每個人了解的東西都有所不同,農民和樵夫所了解的東西學者未必了解,但學者之所以稱之為學者,是因為他們將大部分時間和精力都奉獻於學問之中,正如不會有人比農夫更擅長耕作,也不會有人比樵夫更擅長劈柴一樣,也不會有人比學者這個群體懂得更多的知識。”
就像不會有人比悼歌更懂得冬一樣,他在心裏說道
他敏感地察覺到,雖然還未談論到關鍵處,冬之力已經在血液裏蠢蠢欲動。
他繼續說道:“而城市作為人類文明的集大成所在,自然要比鄉村和郊外有更多的智慧。”
英文老師愣了愣,雖然陳墨尚未正麵回答他的問題,然而其措辭之精煉,邏輯之圓滿,完全不像是一個高中生所能擁有的。
而且,這一段論述也表明,之前的那幾句話,並非是陳墨的靈光乍現,而是從海麵下透露出的冰山一角。
這個學生還有更深的東西——
他嚴肅認真起來,竟真的像對話體中的問者那般問道:“那是為什麼呢?”
陳墨闔上眼睛,說道:“正如春與冬緊鄰,正如新生與死亡更替,正如沒有黑暗就沒有光明,智慧也與愚蠢同在,城市的確蘊含了人類智慧的最高結晶,但與此同時,也混合著人類愚蠢的最高境界。甚至智慧也常被這種愚蠢掩蓋,城市裏的人不知疲倦地索取、追逐、爭奪,甚至忘了最初的目的,而沉浸其中。他們忘了追求真理!”
他們沒有追求無形之術!一個劇烈無比的聲音從陳墨心中透露出來。
這個強烈的衝動令陳墨忍不住皺眉,但於此同時,他也重新體驗到了那股圓融感,而且更加強烈。
如果說之前冬之力隻是寄居在他的血液之中,現在則是開始真正地融入。
他繼續說道:“所以,梭羅決心要遠離這種愚蠢,哪怕因此遠離智慧,他將自己層層剝奪,拋棄所有沒有必要的事物,獨自生活,獨自耕作,在這個過程中,他也將過往浸染的那些愚蠢從他的經驗中剔除出來,而使他的智慧變得閃閃發光!”
“因為剝奪,反而長存!這就是《瓦爾登湖》!這就是梭羅!”
這就是冬!這就是悼歌!血液裏吼叫著隻有陳墨能聽到的聲音。
衝動似乎變得不可抑製,在它的驅使下,陳墨引用了一段梭羅之言。
他吟誦道:“不必給我愛,不必給我錢,不必給我名譽,給我真理吧!我們身體內的生命像活動的水,新奇的事物正在無窮無盡地注入這個世界來,而我們卻忍受著不可思議的愚蠢。”
“愚蠢!”他竟不可忍耐地大喝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