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會客室寒暄幾句,還是進入了正題。
沈樞腦海中想法紛亂,說出來的話卻穩而慢:“揭發圍標的材料我看過了,證據確鑿。”
項目主管不由坐直了身體。
“這件事傳播範圍很廣,不處理不可能。雖然目前還沒定論,不過對潤恒科技最輕的處罰,也得是把這次項目的招標結果撤回來。”沈樞瞥過去一眼,“你們那點小把戲,是該收斂收斂。還有,那個揭發的小姑娘,你們後續準備怎麼對待?”
項目主管本來心有惴惴,聽到沈樞言語輕描淡寫,立即覺察出事情尚有轉圜餘地,當下來了精神,正準備立個信誓旦旦的保證書,沈樞的電話響了起來。
沈樞隻看了一眼,就起身出了會客室。
等過了五分鍾再回來,沈樞握著手機若有所思,再看向項目主管時已經完全換了一副態度。
“圍標事件影響惡劣,會從嚴約束管理。此次機械臂項目會撤銷原先的評審結果重新招標,之前跟潤恒科技合作的項目也會進一步評估預算的合理性。另外,潤恒科技以及另兩家陪標單位會被加進黑名單,相關信息也會告知合作企業,在沒有得到進一步許可前,不得再參與競標。”
斷前絕後,這是最嚴厲的處罰。
項目主管沒想到隻一通電話時間,沈樞態度竟會產生如此強烈反差,忙起身要求情,沈樞卻連這點時間都不給,抬手按了通話鍵:“李秘書,送客。”
其實同樣想不通的還有沈樞。
他方才接到的是等待已久的葉丞電話。沈樞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將前情告知,電話另一端卻隻思量了片刻,就言語冷淡地讓沈樞不用考慮別的,公事公辦即可。
沈樞完全沒料到葉丞是這麼個態度,張了張嘴,強調說:“我要是公事公辦,那這事可就鬧大了啊。”
“嗯。”
沈樞生怕他剛才沒聽清楚,再次提醒:“這件事,可是鍾酉酉揭發的。”
“我知道。”
你知道個啥?你知道這麼一來鍾酉酉未來幾十年前途就斷送了嗎?你們倆究竟是結了多大仇,三年過去了還這麼你死我活的?況且為難一個小你六歲的小姑娘,你還能算個男人?!
沈樞滿腹的話想說,另一端卻以在忙為由,很快將電話掛了。
沈樞無法。
徇私於他毫無益處,暗示可以對潤恒科技網開一麵,歸根結底也不過是看在當年葉丞照顧鍾酉酉的份上。現如今連葉丞都發話,他也就沒什麼好說,回去後三言兩語就將潤恒科技的項目主管打發走人。
隻是到底不太放心,沈樞晚間還是給鍾酉酉去了通電話。
那邊照例是冷淡嗓音,開口便說:“如果你也是來教育我蓄意揭發屬於無腦行為之類的話,現在就可以掛電話了。”
沈樞:“……”
沈樞唉了一聲:“什麼叫做也?有誰跟你說了這話?”
“許多。從回到潤恒科技到現在,項目主管,部門主任,還有財務法務跟商務部門的一些什麼人。”鍾酉酉語氣懨懨,“一個又一個說個沒完,要不是今天總經理出差不在公司,我可能到現在都還沒被允許下班。”
沈樞默然。
想也知道鍾酉酉回去潤恒科技後日子不會太好過。畢竟是憑一己之力毀去潤恒科技大半修為,管理者未必能痛定思痛,怒火卻勢必會燒到揭發者本人身上。沈樞想起前一晚,本來都已經跟她提醒過小姑娘孤身在外不要故意惹禍上身,禁不住又歎了口氣。
“不是說這是無腦行為,隻是一個人能量有限,做事情要估量後果的呀。”
僅憑一人單槍匹馬就敢挑戰行業默規,如果是旁人,可能還會對這份孤勇肅然起敬,但如果是一個既無背景又無根基的小姑娘,全靠一份固執衝動行事,以沈樞的成年人角度,並不認為應該提倡。
電話另一端卻傳來輕輕一記冷嗤。
“後果?”
鍾酉酉微微冷笑:“我之前說過,畢方集團近期人事調動頻繁,你不記得了?”
沈樞眼皮微微一挑,聽到鍾酉酉的言辭倏然間變得冷靜。
“從畢方集團的內網公告來看,兩個月前,畢方集團審計總裁明升暗降被調往海外,隨後新任審計總裁由外部空降,之後不久,總部技術中心本來快到退休年紀的副總突然提出離職,再之後,一家子公司的研發主任在企業年度內審之後不久,也主動提出了離職。如果說這些還能用正常人事變動來解釋,那麼半個月前,另有兩家子公司總經理同樣在年度內審之後被調職,並且也都是明升暗降的架空,就很難不讓人懷疑,最近畢方集團的屢屢動作,跟內審審計有關,且飽含深意。”
“雖然憑我的級別,無從打探變動內情,但至少也能確定,既然都是技術與研發部門的高管被調動,那內審針對的就跟項目工程方向高度相關。既然如此,如果說揭發圍標需要契機,那麼在當前集團可能對項目工程問題微妙敏感的階段,無疑就是最好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