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問話,語氣卻溫柔,簡直像是幼師在對待幼兒園的小朋友。可鍾酉酉聽罷卻愈發戒備,眼神閃爍地朝葉丞瞄過去,再瞄過去,始終不肯吭聲。
葉丞原本還有些莫名,見狀才恍然想起,他手中確然掌握了一些鍾酉酉的不良信息。
——出入成年人聲色場所,奇裝異服,代寫作業並收取費用,甚至險些卷入團夥組織作弊的刑事案件,隨便一件被他向學校講出口,都足以令鍾酉酉的未來偏離原本光明軌跡,創深痛巨,傷筋動骨。
葉丞心中了然,麵上卻依舊平靜,隻輕描淡寫地接道:“不會。一切都很好。並沒有給我添任何麻煩。”
時至今日,葉丞偶爾回想起那一瞬間鍾酉酉放鬆肩膀並回望過來的反應,總覺得如果鍾酉酉的手中有一份最信任人員名單,那麼應當是直到那一年的暑假,他在薑敏麵前替她遮掩了過往之後,才得以榜上有名。
在那之後,他們一度相處愈近,關係親密。仿佛兄妹,又比兄妹更意氣相投;仿佛朋友,又比朋友更濡沫依賴。可卻也正是這份投合與信任,在三年前葉丞承認自己違背與尼恩簽下的競業協議,與畢方達成暗中利益交易時,才會令鍾酉酉感到難以置信與怒不可遏,進而寫下了那封道不同不相為謀的絕交信。
如今看來,自始至終都在那份信任名單上的,且一直穩居前三的人,大約也隻有一個薑敏了。
從車站回去的路上鍾酉酉一直在同薑敏通電話。
最開始自然是鍾酉酉關心薑敏的病情,所幸控製得都還不錯;接著薑敏便提到愛人褚行昌,作為輔江大學機械學院院長,同時也曾是鍾酉酉直博期間的導師,因為近期開學,兼之要準備年底多項科研項目彙報和次年院士增選的事宜,已經忙得好些天都見不到人。
“我跟你褚老師雖然是夫妻,而且還是在同一所高校,但彼此工作上的事務其實不怎麼幹涉。不過他這些年一直很掛心院士增選的事我是了解的,他自己也說明年能評上的可能性很大,那就希望他明年能順遂心願吧。”
薑敏的聲音自鍾酉酉的話筒中傳出,在安靜的車內顯得溫柔而清晰,頓了頓,又輕歎一聲:“其實,要是這次還評不上的話,我也想著要不要勸他別再執念那麼重了。評選院士哪裏就很要緊了呢?科研這個事情,本身就是不可以過分執著於名利的事情呀,對不對?”
鍾酉酉低低應了一聲。薑敏又柔聲道:“對了,酉酉,你從博士畢業之後就一直沒回過學校,過些天就是輔江大學的百年校慶,要不要回來看看?薑老師到時候請你吃飯,就咱們兩個,單獨去吃好吃的,你說好嗎?”
正值車輛轉彎的時候,葉丞瞥向後視鏡的無意間,便看到鍾酉酉微微蹙眉,竟是為難的樣子。
“最近大概不行。”她小聲說,“有些事需要忙一下。”
“最近畢方的事情很多嗎?”薑敏不以為意,仍舊在電話裏笑道,“還是說,我們酉酉最近遇上了什麼桃花,忙著談戀愛了呀?畢竟是個大姑娘了,到了該經曆這種事的年紀,不要害羞嘛……”
再往後的通話音量被鍾酉酉迅速調低,一直到聽不分明的程度。不知薑敏在電話中又補充了些什麼,鍾酉酉起初還能含混應上兩句,到後麵顯然就招架不住,臉朝向車窗一側,低低反複說了幾遍“不是”“沒有”“真的”,語氣著急又認真,堪比在跟人爭論真理,過了片刻卻又突然一頓,整個人都安靜了下來。
一直到跟薑敏掛斷電話,兩人抵達目的地下車,鍾酉酉都還是一副在思索人生哲理的恍惚模樣。
隨後兩人一路電梯上行,中間葉丞接到沈樞的短消息,看了一眼後微微凝眉,再抬起頭時,便察覺鍾酉酉盯著他一臉的欲言又止,卻又在他望過來的瞬間迅速撇開了臉。
葉丞輕聲道:“有話要說?”
鍾酉酉明顯欲蓋彌彰,偏偏又要強行嘴硬:“沒什麼!”
葉丞看了看她,沒有追問。兩人回到家中,直接去了書房,葉丞將線上會議的軟件打開,見距離周例會還有一點時間,便暫時離開,去了陽台給沈樞回電話。
後者很快接起來,不等寒暄,葉丞開門見山道:“你說褚行昌的科研項目有問題,還跟鍾酉酉有關係,具體指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