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杜昕言走到帳外一拱手笑道:“姑娘琴藝高絕,杜昕言有禮了。”

帳中傳出一個清泠泠的聲音,像破冰時節的山溪一般冷洌,令人不敢接語:“冒昧和曲,還請公子見諒。小女子不見陌生男子,公子請回。”

說罷自顧自的烹茶。

杜昕言一愣,臉上浮起饒有興味的笑容。

他是德妃親侄,大皇子的親表弟,父親杜成峰官至兵馬指揮使。十七歲中榜眼,深受皇上器重,二十歲就成了監察院裏最年輕的六品知事。且相貌清俊,風liu多金。

杜昕言對女子最是溫柔。哪怕是最低等的丫頭他也不忘展示風度。

所以京城小杜走在哪兒都大受閨中名媛歡迎,為刺探他的行蹤與他偶遇的女子多如過江之鯽。今日卻被人驅趕,杜昕言腦中忍不住就跳出來欲擒故縱和欲拒還迎這兩招。然而剛才的琴聲又的確讓他中了招,隻想瞧瞧這位姑娘的真麵目,於是厚著臉皮不走了。

“嗅茶香清淺,應是蜀中青山綠水茶。又隱有竹香,是現摘了清晨新抽的嫩竹尖煮水,七分時撈出丟棄,再以水烹茶。青山綠水翠竹香,姑娘好雅趣!”

聽到他一番點評,紗帳中的女子手勢一緩,卻是不理。

杜昕言也不惱,輕笑道又說:“聞香識美人,此美如空穀幽蘭見之忘俗。氣華孤傲拒人於千裏,冷洌芬芳另有一番滋味。”

那女子哼得一聲轉身拂開身後紗帳就走,隔了重重紗帳回首高傲的說:“聽說京城小杜風雅,待女人更是溫柔有禮,何必糾纏失了風度?我的茶苦得很,你消受不起!”

杜昕言一聽止住了腳步,眼中卻有著幾分好奇。此女真不是衝著他來的,一副見了他避之不及的模樣讓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居然入不了她的眼?然而,佳人既無意,他自然也不會強追上去自討沒趣。

隔了紗帳,那條纖細的白影越行越遠,消失在翠竹深處。杜昕言莞爾,喃喃道:“真的是苦的麼?”

他大步上前掀開白紗。中間置有一幾,放著一張琴。隻瞟了一眼,他就知道隻是張很普通的琴。能用這樣的琴彈出高明之聲,這位姑娘琴藝可見一斑。

帳中火爐上一壺水滾沸,幾上幾隻薄胎白瓷茶碗,畫有竹葉幾片,雅致精巧。

這位姑娘所用之物都不俗。杜昕言悠然坐下。提水衝茶,再倒入茶碗,清香撲鼻。他端起一杯放到鼻間一嗅,竹之清華,青山綠水之略苦盈繞鼻端。觀湯色黃澄透亮可喜。

杜昕言想起琴聲,再也按耐不住,就著茶碗飲盡。茶水方才入口,他“卟”的吐出來,想找水漱口,爐上隻有一壺滾水。

“黃連?!”杜昕言一張臉苦得快要哭出來,張著嘴跑回別院。一手八步趕蟬的輕功施展到了極至,端的是身如急電,一閃而失,果真消受不起。

等他塞了滿嘴庶糖,甜得牙痛時,腦子裏便想起采荷女的巴豆粥來。

六月下巴豆,十月下黃連。她們究竟是誰?

杜昕言毫不吝嗇地動用了監察院的暗探。得到的消息讓他大吃一驚。

“十月二十六,沈相千金攜仆往落楓山賞楓,十一月一日歸。”

捉弄他的人是沈相千金?

撫琴和簫是沈小姐離開當天。那麼在此之前她應該不止一次在竹林中聽他吹xiao。等到歸期那天撫琴,是捉弄了他就跑路的意思嗎?可是,他並不認識沈相千金,為什麼她要捉弄他呢?

杜昕言左思右想,終於想起一樁事來。

京城詩會,三月踏春時節召開。京郊莫愁湖才子佳人雲集。

詩會上他於酒後題了一詩:“芳菲春墜淚,淺荷夏笑妍。”便有少好事者傳開,道京城小杜評定,武威將軍之女丁淺荷勝過當朝宰相之女沈笑菲。

丁家淺荷小姐常騎一匹胭脂馬,英姿颯爽,容貌嬌美,見之者無不傾倒。沈笑菲卻養在深閨,路人不識。因嫻靜溫柔,甚得皇後與皇貴妃喜愛。一句:“大家閨秀當沈家小姐如是!”就把丁淺荷的風頭蓋住。

丁淺荷連沈笑菲什麼樣子都沒見著就被比了下去自然不服氣。她性子爽直,最看不來這種扭捏閨秀。外出騎馬,拋頭露麵常被父親訓斥,話裏不時要她學學沈笑菲。丁淺荷氣惱之餘便向青梅竹馬長大的杜昕言訴苦。

杜昕言自然好言好語相勸,酒後題詩也是半帶討丁淺荷高興之舉。無意中卻得罪了沈笑菲。

回想起這事,錯在自己。杜昕言最終也隻能苦笑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