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第一個來訪者
我記得我的第一位來訪者，我們總是這樣稱呼提出自殺申請的人。來訪者，就像我是他們的老相識，我想這真是難得的親切。那個時候我剛從醫院調到這個機構，我首先向機構提出申請，證明自己對於這個職業的熱情和興趣，然後我就被錄用了。我想原因是我在心理學方麵取得的驚人成績吸引了機構，我曾經是一位出色的心理診療師，機構聲稱他們十分需要這樣的人才。
而我對機構感興趣的原因是：我從六歲開始，就無法驅除我心中那隱秘的自殺念頭，它是那樣的揮之不去、難以磨滅，用一個不恰當的比喻，他就像我十六歲的初戀情人一樣，讓我那樣地難以忘懷。這也是我學習心理學的原因之一，我認為自己可能有些不太正常，生活並沒有折磨我，或許是他折磨過我，但我並沒有放在心上，那我為什麼一點也不熱愛生活呢？生活對於我的意義，永遠在我之外，我永遠是作為一個旁觀者在生活著，即使是我的初戀女友自殺身亡的那一天，我也沒有痛苦到想到自殺，因為，我不需要痛苦就想自殺，自殺根本就不能表達我那時巨大的悲痛。於是我大笑了幾聲，我從未聽見自己笑得那麼大聲、那麼古怪過，那時所有的人都以為我第二天會瘋掉，或者做出他們可以想象得到的傻事。可我沒有，我什麼都沒做，我平靜地活到了現在，中間交往了幾個女孩，不合適就各走各的路，各自對對方的影響都不大。可朋友都說我忘不了初戀，所以不肯對別人敞開心扉，其實傷害對於一個人的影響並沒有那麼大，隻是所有的人都喜歡把傷口翻出來跟別人炫耀，好讓別人重視自己，以得到別人的同情和愛。可是，有什麼不好或者不對呢？誰不想回到童年，哭著敘說自己的疼痛，接受父母的愛撫。
我為了哪天能打消我的自殺念頭或使他更方便更輕鬆地成為現實，於是我決定到機構工作。現在，我正坐在診療室等待第一個來訪者，頭天晚上我看了他的申請，重點是他是個十足的醺酒者，酒精依賴已經十分嚴重，也就是說他沒有一分鍾是清醒的，我不知道他是否還能意識到自己是活人。門鈴聲後，他被兩名工作人員帶了進來，醉鬼是什麼樣子他就是什麼樣子，典型的醉鬼，也許我應該直接批準他的申請，以結束他那看似悲慘的人生。他歪歪斜斜的坐在我對麵的躺椅上，我例行公事地問他：“為什麼要提出申請。”我知道我以後每天都要問這個問題，次數由我來訪者的數量來決定。我不能表現出任何的不穩情緒，因為我是穩定別人情緒的人。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進行過很多次治療，參加過幾個所謂的戒酒兄弟會。可每一次我都失敗，隻要……隻要我獨自麵對生活的時候，我就會喝酒，不停的喝酒，有誰勸阻我我就打誰，媽的，這才是我的生活。”他一字一句地的說著，我真是驚訝，他的口齒居然會這麼清楚。
“你是說你是生活上的無力者，你無力麵對這個世界。”我說。
“是的，酒毀了我的生活。”他半眯著眼。
我想說，不是酒，是你的氣質，酒隻是一種形式，這種形式可以裝換為毒品、自殺，也可以變為繪畫、音樂。
“我真希望人類沒有發明酒這玩意兒，當然我更希望人類根本就沒有進化，或者是根本沒有存在過。”
我微笑了一下，說：“那你就一直喝下去，你說的這才是你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