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光同腦海中漸漸清晰,眸間也漸漸回過神來。
譚進輕哂,“如今陳勉之死了,陳修遠同陳翎雖是堂兄弟,那也是快到三輩開外了,你仔細想想,你見過陳修遠同陳翎走得親近嗎?”
屈光同恍然大悟,“是不曾……”
屈光同詫異,“所以,叔父的意思是,這次的事,敬平王府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會管?”
譚進搖頭,“不是不會管,隻是不會竭盡全力,他們要的隻是這天下還姓陳,旁人看到敬平王府為天子奔波效勞,死而後已,這就夠了。至於陳翎是死是活,對陳修遠來說,並不重要……”
屈光同心中駭然,若不是叔父提起,他全然想不到此處去。
譚進笑道,“君臨天下的滋味,誰不想嚐嚐?當年陳勉之不想,不代表他子孫後代不想……所以,陳修遠會出現,但隻會在塵埃落定的時候,要麼以力挽狂瀾,要麼是憑吊天子的姿態最後出現。”
屈光同茅塞頓開,所以,眼下根本輪不到擔心敬平王府的時候……
敬平王府也根本不會過早得卷入這場紛爭中。
早前是一眼障目了。
譚進重新踱步回地形圖前,沉聲道,“所以,眼下我擔心的倒不是敬平王府,而是有人特意混淆我們視線,故布迷障,帶著我們的人在結城城中到處亂竄,拖延時間,實則是掩人耳目,天子可能根本沒來結城,也可能……是來了結城,但又已經離開了,我們並不知曉,還在結城搜人。”
屈光同不由皺眉,“天子身邊的禁軍在結城不假,若是真如叔父所料,那也是天子真來過,而後走了,留下了人在結城帶了我們兜圈子……若是如此,那天子的城府也實在太深了……”
譚進淡聲,“陳翎是最像他祖父的一個,我早前就說過他是隻狐狸,狡猾,不容易對付。你讓人告訴付門慈,讓他看好楯城,一隻蒼蠅都別放過去。”
“是!”屈光同拱手。
“還有……”譚進目光看向地形圖,“多帶些人,往北搜。”
“往北?”屈光同意外,“往北繞遠,必定凶險,天子豈會不知?”
譚進笑,“越危險的地方才是越安全的地方,陳翎身邊肯定有人,但不是石懷遠,石懷遠還給不了陳翎北上的底氣……陳翎,應當很信任這個人……”
譚進言罷,又朝屈光同道,“今日再搜一日,明日調轉重心,往北去搜天子。”
“是!”屈光同應聲。
***
天色將明,馬車梧城城郊一處苑落門口停下。
馬車上的簾櫳撩起,劉子君問道,“主家在嗎?”
侍衛應道,“已經在等大人了。”
劉子君快步入內。
此處苑落僻靜,周遭人跡罕至。
苑中有侍衛在給馬匹喂草飲水,但凡看得仔細,又識貨,便知曉這匹馬是羌亞上供的汗血寶馬。
劉子君入了屋中,快速說起打探的懷城和結城之事。
陳修遠一麵聽著,一麵緩緩放下手中的茶盞,漫不經心道,“譚進慣來自負,覺得祖父過世,敬平王府和陳翎就都沒有屏障了。他殺了陳翎一個措手不及,但陳翎隻要回過氣,鹿死誰手還真不一定……以陳翎的謹慎,還有譚進的傲慢,我猜譚進這回很難收場……”
劉子君問道,“那主家,我們是要做什麼,還是先等等看?”
陳修遠指尖輕敲桌麵,目光看向杯盞中的漣漪,心中思忖著。
劉子君又看了看他,試探道,“要幫天子嗎?”
劉子君開口,陳修遠指尖微微頓住,連帶著杯中的漣漪也跟著緩緩停了下來,尚存了幾分瀲灩……
陳修遠重新端起茶盞,將這幾分瀲灩輕輕抿入喉間,低聲道,“幫,一筆寫不出兩個陳字,祖父過世前,我答應過祖父會照顧陳翎,既然答應了,就是我同祖父之間的事……”
劉子君不奇怪。
王爺是老王爺一手帶大的,祖孫二人感情很深。
王爺是天子的堂兄,在天子一事上,老王爺有交待,王爺便會做。
但畢竟敬平王府畢竟不像那樣,同天家如此親厚……
劉子君歎道,“眼下隻知曉天子從懷城逃出來了,譚王在結城封城搜人有兩三日了,隻怕是天子還在結城,可要讓人去探探?”
陳修遠頷首,“探,但也要探別的。”
劉子君拱手,“請主家明示。”
陳修遠目光繼續看向茶盞中未盡的漣漪,輕聲道,“如果陳翎已經脫身,他一定會讓人送書信給他的心腹……不是平南侯府,也不是敬平王府,是他自己一手提把起來的新貴和世家,譬如曹之都,霍連渠,褚平輿,安允白……”
劉子君一臉懵。
陳修遠繼續道,“這些人,陳翎雖然沒把他們放在朝中,放在四處,官階也不起眼,但各個手中握有實權。一旦陳翎召喚,這些人會拚死救駕。你讓人去找,結城附近,同一時間哪處地方的驛站往這幾處送過書信,一定能找得到陳翎蹤跡。”
劉子君若醍醐灌頂。
隻是,劉子君詫異,“這種事情,是天子隱秘,王爺如何知曉的?”
陳修遠薄唇微抿,未置可否,清朗俊逸的麵容上掛了一絲淡淡笑意,精致的五官猶若鐫刻,卻未再言及此事,轉而道,“劉叔,我其實好奇,究竟是陳翎的命太大,還是有誰這麼不怕死,敢伸手進譚進這隻老虎的口中,掰開獠牙救人……”
如果要他猜,那他一定猜是沈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