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霄玉殿(八)(1 / 3)

言卿也沒想到為什麼這樣的冰雪山洞裏, 會有這樣一個充滿蜃霧的地方。

他一個人在這裏呆的太久了,與魔神共生,光是從一數到一千零九已經無法讓他保持冷靜, 於是他現在很喜歡去做一些枯燥又簡單的事。比如說, 彎下身去研究蓮花的形狀。

生長在霄玉殿的蓮花,連葉的邊緣都是冷的。言卿的手指剛剛碰上去,就感覺霜意滲透皮膚, 凍結血液。

魔神心思用在打量旁邊的環境上,皺眉道:“奇怪, 這裏總給我一種很特別的感覺。”

言卿並沒有理會祂的神神叨叨,隻是手指往花瓣底下探,想搞清楚它到底是怎麼生長出來的。

但他摸空了。

因為蓮花底下是一片空茫茫的霧,沒有根莖。

魔神突然神情一變,聲音冰冷:“言卿, 趕快離開這裏!”

言卿收回手:“為什麼?”

“這裏有天道之力, 快走!”

言卿:“天道之力?”魔神咬牙道:“對, 這是霄玉殿的本源力量。在這裏呆久了,對你我都沒好處!快走!”

言卿聞言沒說話, 手指重新抹上那凝霜結冰的蓮花,他在大霧茫茫中,血碧異瞳靜靜凝視蓮心。花瓣又冷又硬, 像是雕塑。言卿描摹著那一道道邊緣脈絡,突然出聲說。

“魔神,我們聊聊吧。”

魔神怒極反笑:“你要在這裏跟我聊?”

“嗯。”

那株羅霖花像是最初和最後的警示, 到現在,言卿也不想跟魔神繞彎子了:“你那麼篤定謝識衣喜歡白瀟瀟,就是因為一碗粥嗎?”

話音落地, 魔神愣住。

言卿無視祂的僵硬,平靜敘述:“驚鴻四年,謝識衣被困在白家,白瀟瀟喂他喝下一碗帶血的粥。你話裏話外所有的根據,就是那碗粥,那滴血,對嗎?”

冷風卷過寂寂宮殿,魔神陷入了久久的無言中。言卿能感同身受祂的情緒,震驚之餘是濃濃的怨毒。

能不恨嗎?連最後一個想看自己笑話的籌碼都被他雲淡風輕說了出來。

他們共生一體,言卿隱去這些負麵感情,冷靜說:“我能知道這一切,是因為一本書。你呢,是你身為神的預知能力嗎?”

魔神敏銳捕捉到了言卿嘴裏的重點:“一本書?”

言卿道:“對。你先告訴我你預知到的東西。”

魔神嗤笑道:“我預知的東西很簡單啊,我預知謝識衣會為了白瀟瀟死在滄妄之海,預知我將會在白瀟瀟體內重生。不過我的預知裏可沒有你。”

魔神恨恨道:“言卿,你早該死了。”

言卿點頭,然後抬頭看著這滿室的蜃霧:“是啊,我早該死了。”

他從袖中拿出那塊南鬥令牌來,黑石做的令牌古樸至純,上麵的血跡鮮豔如初。

春派所有鬧劇都因它而起。

當時被卷入那段狗血混亂的劇情裏,言卿隻感覺糟心吵鬧。他、白瀟瀟、殷無妄、燕見水,天樞、承影,你方唱罷我登場。

山洞,地牢,大殿。打臉再打臉,咆哮再咆哮,像是在草台班子裏表演的一處惡俗喜劇,醜態百出。

故事的起因是羅霖花,可是當時人人都被鬧劇同化,鮮活生動,情緒強烈。

……沒人能看到令牌上深冷血腥的詛咒,和這深入命輪的緣起緣滅。

言卿伸出手去撫摸那些蜃霧:“我曾經以為我是穿越後失去了現代的記憶。但現在我覺得,我就是在七歲那年那場車禍裏穿越的。”

“十方城死後,我回了現代,從病床上蘇醒,過了十多年的人生。長大後看到那本書,是我回來的契機。”

“至於你說的預知。我更覺得,它就是在這裏曾經真真實實發生過的事。”

魔神愣住,隨後瞳孔也眯起:“你在說什麼?”

“這是第二個輪回了。”言卿道:“打個賭吧,魔神。我賭謝識衣哪怕喝了白瀟瀟的血,也不會被魘操控。”

魔神仿佛停了一個天大的笑話:“言卿,你就那麼信任他?!要知道,當年微生妝都因為情魘而愛過蘭溪澤。”

言卿垂眸,輕輕出聲。

“是啊,我就是這麼信任他。有一點你說對了,我確實對現代的一切沒有半點留戀。”

言卿臉色蒼白,抬起頭來道:“因為我從病床上醒來,參加完我父母的葬禮後。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每一秒,我都沒感受過真實。”

那種孤獨的飄零感,原來不止是因為死去的爸爸和媽媽啊……

轟。

突然言卿腦海中一陣劇痛,他臉色蒼白,半跪下來,一掌撐地。

魔神尖叫道:“我都叫你快點離開這裏!快走!”

“不……”南鬥令牌掉在了地上,這滿殿的蜃氣如煙如霧繞在令牌旁邊,紅蓮怒放,映得令牌上的字跡也在發紅光。

言卿咬牙,吃力地想要去拿它,可是手指剛觸到邊緣,他整個人瞳孔緊縮,僵在原地。裏麵詭異凶殘的力量前所未有,摧枯拉朽,好似能扭曲時空、更改天命。隨後,言卿噗地吐出一口血來,那血與上麵的字跡重合。

“願與渡微仙尊結為道侶”。

十個字,寫盡了憧憬、期待、貪婪、虛榮,也寫盡了燕卿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