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佳已至,秦家小院一片歡聲笑語。
秦晉一手提著酒菜,一手拿著平安燈,朔州風俗與他處不同,興許這裏往來的都是商客,此處居民又以長年在外跑買賣的居多,每到這特殊的節日,每家每戶門前都要掛上這麼一串燈,以祈求不在身邊的親人能夠平安,入鄉隨俗,自不能免。
才走近巷子,遠遠就看到一人一狗向自己跑來,“大姐……夫”秦康隨父母來姐姐家探親已有大半月,在老家早已野慣的孩子,在這裏也坐不住,每天帶著小黑在小院周圍玩樂,他年紀尚幼,有些事也暫時無法向他明說,生怕他說錯話漏陷,做慣慈父的秦默,親自上陣,無比嚴肅的告誡他,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大姐是女子,更扯了謊嚇住了他,與兩位姐姐有著深厚感情的孩子,雖有困惑卻也隱隱意識到可能會引發的可怕後果,貪玩卻把小嘴管的牢牢的,大姐變成了姐夫,多年的習慣卻一時難改,便時常會出現這樣的叫法,前兩個字連著順暢,後麵又拖了個小尾音。
秦晉將手中的紙燈遞給了他,少年心思,得了新鮮玩意,注意力就全在這上頭了,大大咧咧的擺出秦家招牌的笑容,一溜煙的往家跑,連帶著她家那隻忠犬也跟著沒了影。
這小子,秦晉眼中也添了份笑,繼續往前走,步子倒也大了些。
還沒進門,就聽到了動靜,爽朗的談笑聲從院中傳出,緩了緩腳步,空著的手整了整衣襟,這才踏入家門。
抬眼,秋後葡萄葉已泛黃,架下除了爹娘還閑坐著另一對夫婦,那是大約在半月前新搬來的鄰居,姓李,歲數要比爹娘大些,據說是尋親不遇,暫時在此處住下,當家人早年也曾從過軍帶過兵,與爹爹相識之後聊了沒幾句就十分的投緣,那夫人也是個容貌端莊性子平易的人,倆夫婿相熟了,一來二去兩家女主人也處得和睦交往多了起來。
此時,幾位長輩,正笑看著那急著邀功的小子賣弄顯擺,秦晉上前打了招呼,提了酒菜進了小灶。
好兒正忙著晚上這一頓,原本中秋一家人過,弄幾個菜吃上些好的也就算了,這次卻上心了許多,原因無他,李氏夫婦過完節就要離開,阿爹提議一同過節,雖然這樣的邀請略微顯得有些唐突,倒不想,對方十分高興爽快地答應了,這麼一來家中有客,酒菜就要豐富許多。
芋頭已蒸上了鍋,毛豆也都剪好過會鹽水中一煮就行,小爐上煨著燉了許久的骨頭湯,好兒邊看著火邊處理的手邊的菜絲毫不顯慌亂,見秦晉進來,對著她一笑,“烤鴨買著沒?”
點了點頭,挽了袖淨手,把紙包拆了,特意去了朔州最有名的百味齋買應節的烤鴨,到那時已所剩無幾,若不是這老字號也歸屬晟家,有相熟之人,恐怕今兒隻能空手而歸,拚好了盤,秦晉走到一邊,拿起了小刀,坐到一旁小板凳,剝著小籃中的栗子,栗子雞,她最想吃的,細想來,今夜的菜大多都是自己喜歡的,她的女人,偏心偏的厲害。
兩人都是做慣了家事的,邊聊邊做兩不耽誤,沒多久菜已經準備得七七八八,正忙著,秦康又跑了過來,腦袋在灶門前一探,“姐,還要多久才好呀,再晚了,天可就要黑了,遲了就去不成燈會了。”說著又蹭了進來,看著裝了盤的肉片,賊賊的伸手過去。
還沒觸到,就被好兒一手拍開,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沒規矩。”
訕訕地收回了手,臭小子閃到大姐身邊,拉著她的衣擺討好,秦晉對這淘氣的弟弟愛護的緊,輕輕拍了拍他的頭,取了塊沒裝入盤的邊角料往他嘴裏一送:“以後可不能這樣。”
得了便宜秦康點了點頭,忘記了來時的初衷,喜滋滋的又跑了出去。
“你呀,就寵著他吧,”好兒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數了數菜,差不多都弄好了,看了看天色,確實有些發暗,“這兒沒啥可忙的了,去把桌子抬到院裏吧,可以上桌了。”
秦晉點了點頭,看妻子的臉被熱氣蒸得有些紅,眼兒掃了掃門口確定無人,快速的湊了過去啄了一下,“辛苦你了。”院中不再隻是兩個人的天地,偶爾的親昵變得格外小心,卻更讓人臉紅心跳。
酒菜上桌,眾人圍坐在八仙桌邊,敬重對方年長,秦默將主位讓給李家夫婦,自己和妻子側坐在一邊,麵對著,好兒挨著李夫人秦晉抱著女兒坐在她身邊,倒是秦康一人獨大占據一方好不自在。
開了席,總要先走個過場,說些應節的吉利話,大家碰個杯,喝完後便沒有那麼多規矩,說說笑笑,酒席過半,秦晉抱著女兒,拿著筷尖沾了點酒,送到女兒嘴邊,小家夥本能的張嘴,粉粉的小舌頭舔著筷尖,陌生的味道讓她小臉先是一皺,嘴又砸吧了幾下,回過味來,竟又要再舔。秦晉來了興致,正欲再喂,卻被妻子發現,好兒瞪她用眼神阻止,怕她再亂來伸手把孩子搶了過去,可誰知懷裏的小東西才品出滋味,被抱開便不依了起來,扭著身子哼哼著抗議,這麼一來,一桌人都注意到她的動靜,生怕她哭鬧,護仔的小母親不得不讓步,秦晉又沾了點酒,果然,剛靠近,剛聞著味,雪兒大大的腦袋就往前湊,嚐到後,眼兒都彎了。這可愛模樣引得大家都樂了,秦默更是笑道:“這孩子的酒量,倒是像她娘。”
話才出口,立即意識到了失言,忙指了指好兒補救:“這丫頭也是從小酒量就好。”又有些心虛的看了看李家夫婦,見無異色這才鬆了口氣,腳上一痛,正是惱他胡說的林霜罰他呢。
一場虛驚,唯有兩個小的毫不在乎,雪兒美滋滋的窩在娘的懷裏,今兒過節,好兒給她新製了一身紅色薄襖,領邊十分用心思的鑲了圈白絨,秋天晚上涼生怕吹著風,還特意做了頂小虎頭帽戴著,為顯喜慶用胭脂在她眉心點了圓,這會兒也不知道是喝過了酒還是熱了,小臉紅撲撲的,眼兒眯著,像個酒醉了的小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