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搖頭笑道:“老朽與在座諸君一樣,都是李府客人的身份,難道這身份見不得人嗎?”輕飄飄兩句言語,已然把話撇開,似乎根本不打算回稟知府大人的垂詢。
劉知府眉頭微皺,雖說‘引薦’之詞本是客套,但以他的身份,既把話說出口了、卻連這老頭的名字也問不到,不免略失顏麵。要麼是這老頭絲毫不在意知府的官份,要麼,就是這老家夥來路有異,或許與李當忍一樣有案在身也未可知。
哼,擺譜擺到我跟前,那你是吃錯藥了,劉知府心想,待會兒管叫你們知道,本官在這東陽地界是何能耐。正思索間,忽覺渾身不自在,抬起頭,隻見遠處站著一名仆人打扮的黑臉漢子,正用那如電般的目光盯著自己。劉知府輕咳一聲,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接著又與李當忍閑聊起來。
宴席過半,李當忍早給人灌的頭暈眼花,李醒獅卻甚是清醒,他偷眼旁觀,總覺得今日劉知府心不在焉、還不住的向遠處眺望,似乎懷有什麼心事一般,於是舉杯笑道:“劉大人,昨日在一品樓無緣與您共飲,來,小侄敬您一杯!”
“好說……好說……”
劉知府剛把酒杯端起,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呼喝。雖然他心中早有準備,但仍是忍不住一慌,那酒杯脫手落下,摔成兩半。
叫喊聲由遠而近,一個人影突然衝進涼亭,撲通一聲跌倒在地。李醒獅低頭瞧去,見這人竟是府中聘請的護院,連忙把他拽起,嗬斥道:“好大的膽子,諸位長輩與知府大人均在此飲酒,你怎敢胡亂衝撞?”
“無妨無妨,今天原本高興,想來這家夥也是多喝了幾杯、走不穩路了吧?”
李當忍抬起醉眼,哈哈笑道:“不過我兒說的沒錯,你害知府大人撒了酒,大大該罰!這樣吧,就罰你連飲三杯,來來來!”
李醒獅見父親醉得不像話,苦笑一聲,忙喚來賀管家,“賀叔,你快把這保鏢帶下去,別要他在這裏丟人現眼。”
賀管家正欲上前攙扶,哪知那護院一把推開他的手臂,大哭道:“老爺、少爺,出大事了!門外來了好多官差,不由分說便往府裏闖!我等兄弟見是官府的人,本不敢用強,誰知剛剛質問幾句,就被他們打倒在地!”
他這一鬧,周圍之人立時安靜了下來,有些客人坐的較遠、原本還在大聲談笑,片刻後,聲音也漸漸小了下去。一時間,無數雙眼睛都盯在了那護院身上。
“你……你且說清楚些,到底怎麼了!”
李當忍霍的起身,一手撐著桌麵、一手指著那護院,“今日這麼多人在此,又有知府大人坐鎮,什麼官……什麼官差敢如此放肆?”
“是真的啊!”
那護院含淚道:“那些官差好生蠻橫,兄弟們挨了打、也不敢跟官府的人還手,若非我跑的快,隻怕這檔口就要被他們打死了……”
正說著,又是一陣轟亂傳來,其間夾雜著許多尖叫聲,比方才動靜更大。眾人側目看去,隻見四五十名捕快如潮水般湧入後園、各個持刀在手,也不知撞翻了多少賓客、多少桌椅,眨眼間便將涼亭圍的水泄不通。
一變接一變,原本喜氣洋洋的李府後園,此刻已是雅雀無聲,人人驚恐至極,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這突如其來的禍事會不會牽連到自己。
角落裏,段雲逍和楊雲風、柳夏三人也是吃了一驚。楊雲風年輕氣盛,正欲有所動作,段雲逍卻將他按住,沉聲道:“別慌,先看看再說。”
涼亭中,諸人不約而同將目光投向了劉知府,卻見這位父母官既不驚訝、也不惱怒,反而麵色忽明忽暗、神情詭異。
李醒獅強笑道:“劉大人,這許多捕快突然拜訪,不知是何用意?難不成也是想討碗長壽麵吃?”
“若要吃麵嘛,就算再來幾百幾千人,我李某人也能管飽……”
李當忍嘿嘿一笑,端起一盞茶水、猛得潑在自己臉上,頓覺清醒不少,“……我這兒請教劉大人,咱們東陽知府衙門,可還是您老人家當家作主吧?”
這話已屬‘明知故問’的範疇,頗有譏諷意味,劉知府聽了,卻也不動氣,輕歎道:“是。”
“好的很,別要我錯怪好人就行。這些捕快,到底隻有你劉大人才指使的動。”
李當忍歎了口氣,接著道:“我這兒再請教劉大人,姓李的犯了什麼罪、違了哪條法,值得你如此興師動眾?”
劉知府不答,另取一隻酒杯,斟滿飲盡,這才緩緩說道:“李老板早年間做過些什麼、是否行過有違國法的舉動,你心中理應清楚,又何必責問本官。”方才的‘賢弟’成了現下的‘李老板’,‘為兄’則替換成了‘本官’,這話出口,分道揚鑣之意自不待言。
李當忍嘿了一聲,搖頭道:“對不住,我便是不知,還請劉大人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