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沿著盛明稚平時會去的地方找,終於在舞蹈教室門口找到了發著高燒的盛明稚。

不知道摔了多少跤,盛明稚的衣服到褲腳都沾上了雪,混著濕泥,變成髒兮兮的一片。

這一刻,江別嚇得心髒驟停,大腦一片空白。

他把盛明稚濕掉的羽絨服脫掉,然後脫下自己的外套給他裹上,江別自己都沒注意到他的手劇烈的發抖,為盛明稚拉拉鏈的時候,幾次都拉不上去。

似是被他的動靜給驚醒了,盛明稚慢悠悠地轉醒,高燒讓他整個人都燙的可怕,明明臉蛋是紅的,但嘴唇卻慘白,冷汗一滴一滴的滾落。

他被江別抱得很不舒服,手腳並用的掙紮起來,大雪的天,是真的燒糊塗了。

江別聲音幹澀:“這麼冷的天你出來幹什麼?”

盛明稚喃喃道:“我手表丟了,我出來找。”

江別想發火,但對他又狠不下這個心,“丟了再買不行嗎。”

“買不到。”

“我有錢。我幫你買,現在先去醫院行不行?”

過了很久,盛明稚才輕聲卻堅定地開口:

“我不要你買的。”

江別感覺空氣頓時稀薄的無法呼吸,讓他的心髒驟然被狠狠攥緊。

如同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江別的心上。

盛明稚掙紮著起來,卻因為沒有力氣,再一次失敗。

就像是壓倒了他心裏的最後一根稻草,盛明稚的防線徹底崩潰了。

留不住的東西就是留不住。

即便是再買到了同樣的腕表,可那也不是原來的那塊,那些都不是陸嘉延送他的。

他毫無預兆的失聲抽泣,然後變成聲嘶力竭的痛哭,抓著江別的手臂用力到指尖都是泛白的。

盛明稚不是一個愛哭的人,所以江別從來沒有見到過他哭得這麼絕望,這麼傷心。

似乎快要把他的心髒都哭碎。

江別茫然無措的抱著他,眼眶跟著紅了一圈。

連呼吸都疼。

他在這一場大雪中才明白,愛一個人是可以不用得到他的。

盛明稚的愛殺死了他一遍又一遍,他的眼淚殺死了他的妒忌和自私,讓他心中的荒野慢慢長出了成全與包容。

單打獨鬥的愛一個人太苦了,他不想盛明稚和他一樣苦。

“我會。”他壓抑著聲音,眼眶通紅:“我會幫你找到的。現在先去醫院,好嗎?”

回答他的是盛明稚脫力的呼吸聲,安靜的針落可聞。

他用力的抱緊,好像要把所有的愛都埋藏在這個雪夜。

盛明稚這一場感冒拖了三天才好全。

江別沿著他們平時走過的每一條路去找那塊丟失的手表,前兩天都一無所獲,直到第三天,他因為雪天地滑,從橋摔了下來,掉進了一個抽幹水的深坑中,意外在坑底找到了碎掉的腕表。

他確定就是這一塊。

盛明稚戴了多久,他就目不轉睛的看過多久,近乎自虐一般的將腕表的每一個細節都背了下來。

失而複得,盛明稚卻沒有想象中的高興。

等他感冒好全了,江別帶著他來到了滑雪場。

他告訴他,這裏是離雲京國際機場最近的滑雪場,是雲京最高的山峰,從這裏,可以看到每一架起飛的飛機。

他說小時候,他媽對他說,站在這座山對飛機說話,飛機上的人都能聽到。

江別撒謊了,他小時候沒有來過雲京,香港隻有高高的太平山頂,和日複一日的日落。

沒有北方的雪。

也沒有盛明稚。

他頓了下,呼吸時被北方的寒風割的喉嚨生疼。

像是告訴盛明稚,也像是告訴自己。

“我媽說了。愛一個人之前,要先學會愛自己。”

世界安靜了,隻有雪落的聲音。

很可惜,他媽沒有學會,他也沒有。

後來盛明稚愣愣地學他對著飛機喊話,然後跌跌撞撞地摔在地上。

聲嘶力竭,嚎啕大哭。

江別用了所有的力氣讓自己站在原地,在盛明稚冷的發抖時才脫下衣服披在他身上,帶著他到了半山腰的奶茶店裏。

盛明稚坐在前麵,在便簽上認真地寫。

江別也要了一支筆,撕了一張便簽。

沒有任何猶豫,看到外麵大雪的一瞬間,那句話就從腦海中冒了出來:

——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貼牆上時,老板娘忽然提醒:“同學,你貼太裏麵了,沒人看得到的。”

江別認真地貼好,笑嘻嘻道:“我不用他看到。”

盛明稚寫好了之後湊過來:“你寫了什麼?”

江別麵不改色:“加v看海綿寶寶微信。”

他心情似乎好了不少,在他肩膀上重重地錘了一下:“你神經病!”

江別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少年模樣,一邊躲一邊叫:“家暴啦!”

下山的路上,盛明稚發起了高燒。

暮色四合,江別背著他,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山下走。

雲京的雪越下越大,兩人都沒帶傘,到了山腳,頭發已經被鵝毛大雪染得花白。

在等盛旭來接他們的時候,盛明稚忽然開口:“你頭發好像白了一樣。”

江別抖落了身上的雪,笑了聲:“你不也白了。”

盛明稚不服:“白了也比你帥。”

注意到江別的視線,他開口:“你在看什麼?”

“月亮。”江別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抬頭看著夜空:“明天肯定是個晴朗的天氣。”

他知道那不是他的月亮,但至少在這一刻,他卻短暫的擁有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