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對勁。”衛珂手裏端著茶盞,卻無心喝,淡淡地垂眸看著,“可我不好問,陛下亦不曾主動說過什麼。”
“其實個中因由未必有多複雜。”鄭禦子眉心輕挑,“他這幾年過得生不如死,雖說是咎由自取,京中也已對陛下議論紛紛。禦史也已曾糾閡幾次,勸諫陛下按律懲處,莫要如此肆意折磨。時日久了,於陛下的名聲總歸不好,陛下或許也想求個了斷。”
衛珂蹙眉:“他身負重罪,陛下想殺他,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當年隻是一句話的事。”鄭禦子冷聲,“眼下一拖三載,陛下做過什麼人盡皆知。此時再因舊事殺了他,隻會顯得陛下更加涼薄,落到文人史官嘴裏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子。陛下不是沽名釣譽之人,可為著罪無可赦的仇人讓自己背負罵名,換了誰會願意?”
衛珂微微凝神:“你的意思是……”
鄭禦子垂眸:“或許自一開始,就是我們未能領會陛下的意思。陛下心裏恨意難平,但為著名聲卻不好為著一件事屢次發難,不得不做出大度的樣子。我們若想為她分憂,不如遞些別的由頭給她,這樣她想接著出氣也好,想一了百了也罷,都能師出有名。”
衛珂深吸氣,靠向椅背,沉吟思量:“這事卻不易做。席初這幾年連呼吸都小心,難以抓住把柄。陛下若不想落人口實,我們給他硬安罪名便也是不行的。”
“貴君這樣想,就把路走窄了。”鄭禦子輕哂,“他不出錯,他家還有幾十口人呢,不會個個都不出錯。臣侍已打聽過,他有個妹妹自幼聰穎,文武雙全,若來日考取功名……陛下不用則顯得小氣,用則是在自己心上捅刀。”
衛珂恍惚間有些意外,忖度半晌:“容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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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再臨,華燈初上。尚寢局如舊捧著兩托盤的綠頭牌進了鳳鳴殿,靜候虞謠翻牌子。
虞謠放下奏章,活動了一下脖頸,心裏就一個字:煩。
其實看奏章並不需她費什麼腦子,在政務問題上,地府是給她開了掛的,標準答案會自動呈現。
可槽點在於這事雖然不費腦力卻照樣費體力,二十一世紀是個已基本實現無紙化辦公的時代,她回到這裏卻不得不每天動筆,忙起來時寫字量能大到讓她夢回高考,每到晚上總覺得腰酸背痛手抽筋。
再加上尋找債主遲遲沒有進展,虞謠看見綠頭牌就兩眼一黑。
她於是盯著兩托盤牌子看了半晌,最終還是搖了頭:“算了,退下吧。”
尚寢局的人見她沒心思,安安靜靜地躬身告退。
虞謠揉了揉後頸,伸著懶腰往寢殿走,不多時,素冠入了殿,邊幫她卸去珠釵邊道:“昨日和貴君中毒一事,奴查完了。”
“誰幹的?”虞謠心不在焉。
素冠低著眼睛:“奴鬥膽一問,不知陛下想聽什麼?”
虞謠聽出這話別有意味,視線稍抬,從鏡中看著他:“實話實說就是了,何必吞吞吐吐?”
“諾。”素冠定了心,手上繼續忙著,慢條斯理地稟話,“席貴君身邊的那名宮侍……就是鄭禦子指認出來的那一位,招供說在他被調去席貴君身邊後不久,和貴君就收買了他,靜等時機栽贓席貴君。”
“是這樣?”虞謠鎖眉,想了想,不大信,“不對吧……如此一問就招,未免也太簡單,恐怕別有隱情。”
“陛下說的是。”素冠無聲地沉息,“也說不準是不是席貴君與他串了供,反手栽贓給和貴君。”
語畢,他不再多言。
虞謠因這些紛爭心生暴躁,大呼還是一夫一妻好。忽而間心念一動,她猛地抬頭:“不對。”
素冠神情不動。
她皺皺眉:“席貴君原就有罪,此番又是他身邊的宮人動的手腳。若非阿明一力袒護……”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
若沒有虞明,她多半會覺得這事就是席初幹的,而原本的“她”心中恨意凜然,恐怕更沒多少理智。
這麼一想,大有可能是衛珂拿準了她的心思,賭她不會追查到底。
虞謠心裏有了猜測,卻拿不準,抑製著心驚望著素冠:“你怎麼看?”
“奴不知道。”素冠恭順的低著頭,“奴隻能稟奏自己查到的。餘下的……許多時候隻看陛下如何想。”
虞謠心下一陣輕顫。
因覺得衛珂大有可能是那位“債主”,她心底存著些許期盼,盼素冠能幫衛珂說幾句話,她或許就能繼續信任衛珂。
可素冠並不站隊,理智就瞬間占了上風,懊惱頓時被激發出來。
身邊總共兩個貴君,都不是什麼好人。一個嫉妒到發瘋,另一個心機深沉,拿捏著她的心思對她加以利用。
上輩子的她眼光可真是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