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冠與席初一同離開鳳鳴殿時時辰尚早,後宮眾人多半也才剛剛起床,正陸續往和貴君所住的含思宮去,向衛珂問安。
其實衛珂並非元君,這樣受眾人的禮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但因虞謠將六宮大權給了他,旁人便也不好說什麼,索性個個都去,好歹混個人情。
席初是其中唯一的例外。
二人離含思宮不遠時,正碰上與衛珂交好的幾人結伴同行。看見席初從鳳鳴殿的方向過來,幾人臉色都一變,不乏有兩個想上前尋事。轉而注意到素冠,又都不約而同地噤了聲。
“貴君。”幾人終是守禮地一揖,席初頷了頷首,便繼續向前行去。
複行一段,宮道清淨了些,素冠四下看看,啟唇:“奴多嘴過問一事,貴君莫怪。”
席初側首:“你說。”
素冠直言道:“昨日和貴君一事,究竟與您有無幹係?”
席初駐足,眉宇蹙起:“怎麼問這個?”
素冠垂眸,唇角含著一抹恭謹的笑:“若有幹係,陛下已應明公子所求,奴不會多嘴讓她徒增煩擾;但若真無幹係……真相如何想來您心裏也有數,奴願查個水落石出,讓陛下心裏也有數。”
席初目光微淩,劃在他麵上:“我也多一句嘴,你莫怪。”
素冠點頭:“貴君請說。”
席初長緩一息:“你是禦前的人,忠於陛下就可以了,其他的心思別太多。和貴君他……”他緩緩搖頭,“我與他有多少恩怨,你們禦前的人也不該站隊。”
他語中一頓:“你方才的話,我隻當沒聽見。若再有下次,不論陛下信不信,我都會告訴她。”
“貴君多慮了。”素冠一哂,“奴隻忠於陛下。隻是和貴君……為人刻薄,算計頗多,六宮在他身上吃過暗虧的人不在少數,讓陛下一味地信他寵他未必是什麼好事。奴隻是想讓陛下看明白些,之所以先問您底細,是不想白費力氣罷了。”
席初默然沉吟:“那你查吧。”
“好。”素冠抿笑,遂不再多言,複又與席初繼續往啟延宮走去。入了宮門,便見阿晉滿麵不安地迎上來:“貴君……”
素冠輕嘖:“貴君留在鳳鳴殿,你倒先回來了?”
這話中多有指責他玩忽職守的意味,阿晉縮了一縮,意有所指地與席初稟道:“奴已經……請太醫提前過來候著了,您有什麼不適……”
“我沒事。”席初淡聲。阿晉怔神間他已步入殿門,素冠伸手在阿晉肩頭一拍,讓他留步。
阿晉心神不寧,素冠掃了眼殿裏:“是沒事,左不過沒睡好,煎副安神藥就行了。倒是昨晚犯了哮症,有些醫囑,陛下差我來告訴你。”
“啊?”阿晉愣住。
三年以來,席貴君被召去鳳鳴殿的次數寥寥無幾,安然回來卻是沒有過的事。
素冠不理會他的錯愕,一板一眼地將太醫的囑咐說了個明白,便算完成了自己的差事,就此告退。
阿晉猶自在殿門處怔了半晌才忙入殿,席初已支走了太醫,疲憊地躺在了床上。
阿晉上前幫他放下幔帳,不安地探問:“貴君,陛下究竟什麼意思?”
席初淡淡的神情沒什麼變化:“既不是我能左右的事情,何必深究。”
阿晉抿唇:“奴隻是想……若陛下肯寬宥幾分,貴君不妨趁機再與陛下說說實情。十年的情分,陛下或許……”
“是我不肯說麼?”席初看向他,唇角劃過一抹自嘲。
他不知說過多少次了,是她不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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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思宮正殿裏,氣氛安靜得讓人壓抑。
昨晚之事猶自盤旋在眾人心頭,陛下與和貴君間偶有不快倒不是大事,可她見和貴君不肯退讓就拉席貴君出來駁他的麵子,是前所未有的事。
直到方才,眾人又聽說席貴君一整夜都留在鳳鳴殿裏,片刻前才回啟延宮,一時心情都更加複雜。和貴君聞訊後就一直陰著張臉,無心多言一字,旁人靜觀其神色,也不敢貿然搭話。
如此小坐了近半刻,大多數人盡到禮數就告了退,隻餘與和貴君交好的幾人仍在殿中。
鄭禦子看看另外幾位,終是先開了口:“依臣侍看,貴君倒不必太將昨晚的事情放在心上。臣侍適才親眼看見席初麵容憔悴,眼下烏青濃重,全然不像尋常侍寢的樣子,昨夜是如何過的也說不好。說到底……”
他一聲輕笑:“他在鳳鳴殿外一跪一徹夜的樣子,咱們也不是沒見過。”
這話說得和貴君麵色緩和了些,一旁的徐常侍及時接話:“禦子所言極是。那個席初……原也不是多會討好人的。況且就算他會,陛下心裏總還記得元君與孩子的血海深仇,哪裏會說放下就放下?昨天晚上陛下雖是在與您賭氣,也並不代表席初的日子就能好過。”
鄭禦子頷首:“近些日子的事臣侍仔細想了一想。陛下每每提起席初,恨意從來不少,自年初三起卻突然寬和起來……嗬,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貴君就沒覺得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