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君正坐在書房之中。
葉白已經離開了,外頭的宴會也差不多要開始了,但他卻並未準備出去,而是坐在書桌前,兀自沉思。
輕輕的敲門聲突然響起,大總管袖手站在門邊:“城主,時間差不多了,是不是出去主持宴會?”
抬眼看著微垂著頭的大總管,聞人君點了點頭,隨即站起身,淡淡道:“出去罷。還有查一查最近尋兒接觸的人,看看到底是誰教他帶著劍來見我的。”
正替聞人君披上外衣的大總管手上一頓,隨即無聲無息的輕點了頭。
聞人君也不再說話,在對方的服侍下整理停當後,便邁步向外走去。
晚上的宴會雖然布置得十分熱鬧,但真正請到場的,其實也隻有聞人君的心腹和城主府中的頭麵人物,故此,相較於熱鬧的布置,不過十幾人的宴會就多少顯得有些怪異了。
葉白是被安排在第二席上的。
雖說早知道依聞人君的性情,是必不會無聊到開宴來慶祝他身死。但在今天之前,葉白也從來沒有想過,對方竟然會為他立一塊牌位……
雖然那隻是見不得光的,雖然那也未必是真的為他。
有下人挨個的滿上了酒。
葉白端起來喝了一口,苦的——這是他第一次喝酒。
旁邊沒走遠的小五眼尖的瞅見葉白的酒杯空了,當即走上前,輕手輕腳的為葉白滿上。
澄黃的酒液在亮得如白玉一般的酒杯裏緩緩滿上,煞是惹人。
葉白想起了最開頭自己碰見的下人說的話:今日是城主為慶祝那葉白身死而開宴。
當時,他的回答是‘聞人君何至於此。’,現在想來,這宴會當真是為他設的吧?……南人那邊,有一個風俗便是人死了開宴吧。
如此想完,葉白又悶不吭聲的把酒杯中的酒喝了幹淨。
好容易讓葉白乖乖坐下參加宴會的小五眼瞅著葉白這麼喝酒,再看見聞人君仿佛不經意瞥過來的眼神,立時微一哆嗦,一麵埋怨對方怎麼也不讓人省心,一麵挨上前悄聲對葉白說:
“尋少爺,您悠著點喝,”他當然沒敢說聞人君在向這邊看著,而隻是道,“傷身,又容易醉。”
葉白當然知道這麼喝容易醉,以前不喝酒也正是因為一旦喝了酒,那不管如何都多少會影響他對劍的把握——這恰恰是葉白少有的不能容忍的事情。
然而今天不一樣。
今天,他可以容忍自己提著一把華而不實的長劍,可以容忍自己放棄十年如一日的例行訓練,甚至可以容忍自己拿劍的手微微顫抖,容忍自己刺出的力道有所偏差——
今天,他死了。
死在自己即將準備陪著過一輩子的人手上。
葉白喝下了第三杯酒。
這是為秦樓月喝的——為那個幹脆利落的……驚豔到了極致的一劍喝的。
葉白再喝下了第四杯酒。
這是為聞人君喝的。不管對方為什麼會立牌位,聞人君總是為葉白。
總是為他。
然後是第六杯酒,然後是第七杯酒。
以同樣的速度穩穩的喝完了七杯酒後,葉白終於放下了杯子。
南人那邊,開宴送人隻喝七杯。
站在葉白身後的小五正自心急,卻突然發覺對方放下了酒杯,還沒來得及驚喜,便聽旁邊有人笑道:
“尋少爺,我們幹一杯可好?——今天可是個好日子啊,你討厭的葉白總算是死了!”
一路下來聽了好幾次,已經習慣說‘尋少爺’就是在叫自己的葉白抬眼看了一下身旁著紫衣勒玉冠的俊俏少年,隨即淡淡開口:
“我不喝酒。”
紫衣少年的笑容一下子就僵在了臉上。
葉白身後的小五更是幾乎一個趔趄,心道自己的這位主子真是沒長全舌頭,一張口就得罪人,也不知道城主到底喜歡他哪一點,偏就由著他胡來也不生氣。
臉上的僵硬也隻是極短的時間,紫衣少年很快就緩了過來,捧著杯重新綻開笑容,嗬嗬道:“看我看我,我都忘記城主是不大喜歡尋少爺喝酒的,該罰該罰!”
這麼說著,紫衣少年向葉白舉杯示意,隨即一口幹了杯中的酒。
早在有人接近時就乖乖的站回了原位,小五低眉順眼的,卻是一點不落的把紫衣少年話裏的刺給聽了出來——這府裏還有誰不知道尋少爺最討厭的就是說城主如何如何了?這不是存心挑事麼!就希望自家尋少爺能多看看眼下的場合,別一撩就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