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樓月沒有再揮杆釣第十四條魚。
因為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這樣坐著,釣了十三條魚,再釣第十四條時,便釣起了一個人。
一個叫葉白的人。
一個不離不棄陪了他十年,並為他出生入死六年,而終究被他殺死的人。
秦樓月斜了魚簍,看著魚簍中紅燦燦的魚擠做一團,爭先恐後的往水裏遊去。然後,他笑了笑,自語著:“傅長天大抵是知道了你的死因吧?雖你隻是閑暇時候為傅長天出了那麼一次頭……罷了,肯斷一臂求去也算夠了,看著你的麵子,我便讓他平平安安的離開天下宮好了。”
話音方落,秦樓月腳邊的草叢突然傳來了悉索之聲。
甚至沒有朝聲音傳出的方向瞄上一眼,秦樓月身子不動,隻空著的右手極快的晃了那麼一下,帶出淡淡的殘影。
緊接著,秦樓月微微咦了一聲,卻是發覺自己抓到了一個小東西——一隻白白的軟軟的兔子。
被擰著長耳朵提起,那小兔子倒也不掙紮,隻縮手縮腳,眨巴著紅眼睛可憐兮兮的望著秦樓月。
秦樓月本待放開,卻忽然記起從前。
從前,還沒練出真氣,也不怎麼會拿劍的葉白就是用這裏的兔子來鍛煉的。
心血來潮,秦樓月伸手,調戲似的勾了勾兔子的下巴——這是由他懷揣著說不出的孩童惡意教給葉白的一個動作。目的是判斷抓到的兔子靈不靈活。會躲,就是靈活的,可以拿來練劍用;不會躲,就是笨拙的,可以拿來填飽肚子……
這確實是個美好的回憶。
秦樓月麵上泛起了淡淡的笑意,而後輕輕的抬起了兔子的下巴。
被抓住的兔子乖乖的順著力道抬起了下巴。
秦樓月啞然失笑:“差不多十年了,這裏的兔子倒是都由你給教的精乖了……葉白。”
順著這一聲稱呼出來,秦樓月麵上的笑意漸漸淡去。須臾,他摸了摸手中兔子長長的柔軟絨毛,而後鬆了手放開兔子,低聲道:
“好了,放心去吧……日後這裏,大抵是不會有人再來了。”
被放下的兔子當然聽不懂人的心思,所以它還是蜷縮四肢,乖乖的呆在原地。
而秦樓月,卻已經轉身離去,動作行雲流水,幹脆利落。
同一時間,飛雲城城主府。
天光已經大亮了,對手上傷勢恢複速度滿意的葉白又泡了一回藥水,便跟著小五來到了城主府南邊的武院。
武院中,十來個人稀稀落落的站著,正各自練武。
“尋少爺,小的先去請武院的老師過來。”跟著葉白的小五殷勤道。
葉白可有可無的點頭。雖說他從來不在意一些小事,但好像不論在哪裏,他身邊總不缺能為他處理尋常事情的人。
隻這麼略略一想,葉白便不再關注小五,徑自把目光投在了練武場中那十幾個人身上。
但是此時,那十幾個人也都注意到了葉白,除了一個站在最角落神色冷傲的少年外,絕大多數都停止了練武,並三三兩兩的聚集在一起。
葉白的視線淡淡掠過了那些停下的人。
以他的武功,本就不需要太多在意麵前的孩子——確實是孩子,雖然他前身也僅是二十有六,而麵前的孩子,則大多有了十五六歲——更何況是因為一些小事便能停了手中兵器的?
懷著這一份不經意,葉白將視線停留在了距離自己最近,但也是最角落的少年身上。
而這一注意,便讓葉白心中微微一動。
站姿很標準,出劍雖快卻不見淩亂……功底十分紮實。這樣看來,那教這少年的武院老師也可以見一見了。
“等等,等等——”
“等等,幾位少爺!”
“哎,哎呦!”
忽的,一陣喧鬧從前方傳來。
葉白抬頭,漫不經心的掃了一眼,便繼續看向旁邊的少年。
然而此時,那同樣聽見喧鬧的少年卻收了劍。
少年的個頭比葉白眼下的身子還高一些,一雙眼睛極為銳利,嘴唇微白,抿得死緊,整個人都散發出一股鋒利的氣質。
收了劍的少年也不看葉白,隻徑自走著,就是在經過葉白身邊時,他微微頓了一下,低頭說了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