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 幾回魂夢與君同(1 / 2)

一燈如豆。

飛雲城的一戶民宅中,傅長天輕輕磕著桌麵,問站在麵前的男子:“秦樓月已經到了飛雲城了?”

男子站在房間的角落,低垂的麵容隱沒在陰影之中看不真切:“今天下午到的,一來就去了聞人君那裏。現在落腳於城東客棧的獨院裏,訂了五日的房。”

傅長天低低的唔了一聲。

“還要查什麼?”男子主動開口詢問。

傅長天側頭想了一會,而後道:“秦樓月的佩劍。”

男子依稀頓了一下,但緊接著,他的聲音就在稍嫌冰冷的空氣中響了起來:“龍吟,十大名劍之六,長四尺二寸,重八斤整,因見光後有龍紋,出鞘時響清吟而得名。”

如此說罷,男子又冷冷說道:“你若要我去奪他的佩劍,不可能。”

傅長天等著男子說完。繼而,他才略微陰鬱的笑了起來:“我要秦樓月的佩劍做什麼?就是拿到了也沒命享用。”

“那你問秦樓月的佩劍做什麼?”男子冷道,“龍吟劍的那點資料,江湖中也流傳的差不多了罷。”

傅長天沉默了一會,然後,他把目光挪到了微敞窗戶的那一線幽暗之上:“我懷疑,秦樓月現在配的,不是自己的劍。是……”

紫黑的眸色漸漸轉深,傅長天一個字一個字的往下說:“——是大人的劍。”

“秦樓月配葉白的劍做什麼?”牆角處男子的聲音還是冷冷的沉沉的,“你不是說,殺了葉白的就是秦樓月麼?”

“我自然是這麼說的。”傅長天笑了笑。但緊接著,他臉上的笑容便淡下,取而代之的是某種野獸捕食般的狠厲陰冷,“可我沒說過秦樓月不喜歡大人。”

男子沒有接口,仿佛是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

傅長天收斂了那一瞬的陰狠,隻是眼神越發森冷:“秦樓月不是不喜歡,隻是不夠喜歡。”

“喜歡,所以信賴有加親昵有加;不夠喜歡,所以——”傅長天的聲音轉輕,“……所以,幹脆利落的布局,幹脆利落的殺人。”

“……你要我去查探秦樓月現在所配的長劍?”男子問,複又道,“不難,不過就算秦樓月配的是葉白的劍,又如何?”

“秦樓月配的多半是大人的劍,”放鬆身子靠在椅背上,傅長天斂了目淡淡道,“至於其他,就不需你費心了。”

“你打算奪劍?”男子問。

傅長天倒不否認:“隻有一個人跟著,這是最好的機會。”

麵容隱沒在陰暗之中的男子語氣裏終於有了些微的不解和不滿:“一個死人而已,犯得著什麼!”

傅長天眯了一回眼,而後笑了笑:“我不想對你拔劍,所以下次最好不要再說這種話。”

言罷,傅長天又淡淡開口:“有些人,縱不想死也該死;有些人,死了也便死了;還有另一些人,”他沉默著,微抿著唇,似乎在回憶些什麼,“還有另一些人,死了,也叫人不甘,惦念,追逐,以至……”

“——無法忘懷。”

夜,更深了。天上的月在不知何時隱沒了去,地上倒是有三兩盞燈火,卻隻越發顯得孤零零的淒涼。

聞人君在黑暗中坐了一宿。

房內沒有點燈。因為沒有必要,也因為此時趴在榻上休息的人天生就有著高度的警覺,十分淺眠。

黑暗之中,時間似乎過得尤為緩慢。

聞人君伸手輕揉了揉額角。接著,他的視線落在了榻上沉睡之人的側顏上。

束起的長發已經披散下來了,大部分被主人隨意的搙到了後頭,但還是有一兩縷漏下的,順著臉頰滑下,落到了玉枕之上。

聞人君看著那張臉。

十五六歲少年的臉,其實是頗為俊秀的,甚至能稱一句清秀。然而他的主人,卻總能讓這樣一張漂亮的麵孔變得漠然,變得叫人望而生畏。不論是現在,還是……

……還是從前。

聞人君有了一瞬的晃神。下意識的,他向記憶中的麵孔伸出了手。

記憶中的麵孔安安穩穩的倚著玉枕,真實得幾近虛幻。

聞人君的手幾乎就要碰到鴉羽似的發絲了。

而躺在床上的人,卻倏然睜開了眼。

點漆一般,濃墨似的。

聞人君的心口驀的一抽,疼得仿佛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給狠狠刺中,並肆意攪弄。

來得突兀的疼痛其實並不陌生,聞人君伸到了葉白發上的手隻極短暫的停了一會,便順勢覆上,同時用衣袖遮了那對淩厲的眸子:“醒了?時間還早,再歇一會罷。”

隔了衣物而比往常更低了些的聲音響了起來:“什麼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