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君是方才才起身,但雕花軟榻上依舊有些冰涼,也不知是因為天氣冷了,還是因為聞人君本身的體溫偏低。
葉白的下顎擱在玉枕上,側頭看著拿了傷藥來的聞人君。
“用之前的?”聞人君開口詢問。
葉白淡淡的應了一聲。繼而,火辣辣的刺痛便一下子自背後傳到腦海。
葉白沒有動。
很快,上好了藥的聞人君便自旁邊拾一件衣衫替葉白蓋住後背,再伸手握住了葉白的腕脈,浩然磅礴的真氣,便徐徐探入。
葉白微眯了眯眼,隨後靜靜享受著這難得能讓人渾身放鬆的暖洋洋的感覺。
須臾,流過葉白大小經脈的真氣如潮水般退去。聞人君剛剛鬆開了葉白的手腕就要起身,手卻不妨被本來一直安安靜靜的葉白忽的反手握住了。
聞人君微微一怔,繼而停了起身的動作:“怎麼了?”
葉白握著聞人君的手,一雙幹燥、有力、但冰涼的手。
於是,葉白開了口:“冰的。”
聞人君頭一次不知道如何回答。
而葉白,卻已經鬆手,起身便要穿上衣物離開。
聞人君抬手攔了一攔:“就在這裏歇息罷——也大半夜了。”
“城主呢?”葉白問。
聞人君本想回答外頭,但葉白已經理所當然的再次開口:“這裏?”
聞人君即將出口的話頓了頓,繼而,他道:“和旁人一起歇息,你睡得著?”
“困極了總睡得著。以前和秦樓月一起睡,就是如此。”葉白淡淡回答。
聞人君沒有再說話。
片刻,他一揮袖卷熄了燈火,這才有低沉的聲音自黑暗中響起:“歇息吧。”
葉白閉上了眼。
月在不知何時被烏雲遮了去,天上的黑幕便沉沉的壓了下來,仿佛要滅去所有聲息和光芒。
葉白是趴著睡的,然而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次身旁多了一個人,他始終睡得不怎麼安穩,神智稍顯迷糊之時,便覺身體不由自主的越來越重……
再繼而,葉白看見了無數的兵刃,從四麵八方而來,無窮無盡得幾至連成了一片天幕。
葉白伸手想要抓腰間的長劍。
可是腰間空空如也。
電光石火之間,一絲微小卻極為清晰的疑惑忽然躥上了葉白的心頭。
不是因為麵前數不盡的刀刃,也不是因為那不知從何而來、幾乎在切割靈魂的叫人戰栗的痛楚。而隻是因為,因為他手上沒有劍。
——他的手上,怎麼會沒有劍?
——怎麼可能,沒有劍?
忽如其來的疑惑讓葉白那一直隻平穩而漠然跳動的心髒終於有了什麼不一樣。
葉白抬頭四顧。
刀劍已經沒入了他的身體,然後,他忽然看清楚了一雙眼睛。
一雙震驚哀慟到了極致的眼睛。
葉白驟然醒了過來。
周圍還是黑沉沉的,時間似乎沒有過去多久,然而隻憑感覺,葉白便能發覺自己身上已經布滿了黏膩的汗液——是由方才的夢境而生的。
那其實並不是一個太陌生的夢境。葉白這麼想著,而後,他伸手碰了碰腰間。
腰間,精鐵特有的觸覺順著葉白的皮膚傳入身體,冰冷,而叫人安心。
“怎麼了?”聞人君的聲音忽然在黑夜中響起,接著,一道冰涼覆上了葉白的臉頰——是聞人君的手。
葉白沒有立刻回答。在黑暗中安靜了片刻,他道:“我以前見過城主。”
“是七年前的武林大會?”聞人君低沉的聲音在黑暗之中顯得有些飄忽,遠遠近近不真切得仿佛無可捉摸。
那確實是他第一次見到聞人君。葉白有了些意外:“城主還記得?”
聞人君淡淡的應了一聲,才道:“是在第二場比武開始時罷?——我記得。”
葉白沒有再出聲。
須臾,一道低低的單音響了起來。
然而隻是轉瞬,那道幾乎不可聽聞的單音就立刻被濃濃的黑暗淹沒下去,再不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