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君就坐在丹陽飛雲城駐地的大堂裏。
然而大堂裏的人卻不隻有他,還有天下宮的秦樓月,東海的獨孤離恨,以及曲家在丹陽的代表。而這些跺一跺腳就能讓至少一城之地震動的人,卻全是付家老太爺的二兒子,付何人邀請而來的。
而千裏迢迢趕來的,並拚著天大人情也要遍邀豪雄的付何人隻為了一件事。
隻為了一件發生在半個月前的事情。
年過四十的付何人長相普通,唇邊眼角都留有笑紋,看得出平日是常常露出笑容的。而眼下,付何人也正露出著溫和的笑意,客客氣氣的對聞人君行了禮:“數年不見,聞人城主風采依舊,真是叫人欽羨。”
穩穩端坐在主位上,聞人君神色平靜,沒有開口的意思。
站在聞人君旁邊的墨大先生接了口,禮貌回道:“付二郎太客氣了。”
雖說自個比聞人君長上十年有餘,可對方是一城之主又是天下第一,故而付何人對聞人君隻讓身邊人答複自己的舉止倒沒有什麼不滿,隻再溫和開口道:“此次付家突然拜訪,實屬冒昧,還望城主不要見怪。”
墨大先生自然再次客氣。
但付何人忽斂笑容,神色肅然:“不過就算冒昧,有一件事,付家也要同飛雲城好好分辨一二!”
這麼說罷,付何人不待墨大先生開口,就徑自接道:“付家的三代嫡女,也是不才付某的唯一孩子在半個月前死在邙鬼山。”在說這一句的時候,付何人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素素……素心是跟著李家的孩子李缺去邙鬼山的。我們付家和李家早有婚約,兩個孩子也都彼此喜歡,所以這一次聽說邙鬼山會出冰火草,他們商量之後,就結了伴一起上邙鬼山遊玩,也順便看看能不能采到一兩株冰火草。倒沒有想到就此一去不回。”
付何人仿佛有了些疲憊,他稍稍閉目一會,才再接著道:“據跟著素心的幾個下人說,十四日的下午,他們失去素心的蹤跡;同日的二個時辰後,找到李缺留下一封血書;再一個時辰後,他們找到了李缺少了頭顱的屍體和……”付何人稍頓了一頓,“被嚼爛了辨不出麵目的頭顱。“
墨大先生麵色不變,心中卻早已擰出了十七八個大大的疙瘩。
付何人繼續說著:“一個是付某的女兒,一個是付某的準女婿……”他冷笑起來,“再加上其他一些的,統共是四十三條人命和一個白癡!付家沒有傾世絕倫的財富不錯,付家沒有冠蓋天下的高手也不錯!可這兩條人命——”
“……這兩條人命,”付何人慢慢豎起了兩根手指,一向寬和的眼神裏終於閃爍出陰冷的光芒,“付家就是傾了所有,也要討出一個公道來,你說是麼,飛雲城主?”
聞人君並沒有說話的意思。
墨大先生卻是怒哼一聲,苦練多年的精純內力已經澎湃而出:“付二郎這是在暗示我們飛雲城做了什麼嗎?!”
付何人陰沉著臉,閉口不言。原本站在他身後的一個幹瘦老者卻踏前一步,桀桀怪笑:“怎麼,說不過就開始動武了?欺負後輩算什麼本事?有興趣咱們兩個老家夥來過兩招好了!”
言罷,幹瘦老者猛吸了一口氣,仿佛巨鯨吞水,刹那便將墨大先生喝出的內力吸了個一幹二淨!
墨大先生臉色頓時陰沉,冷冰冰的掃了一眼嘿嘿笑著的幹瘦老者,他直視付何人:“付二郎有什麼證據直接擺出來就是,也不必遮遮掩掩的叫人笑話。”
付何人笑了:“墨大先生好爽快!那麼,付一,”付何人轉頭對跟自己來的一個隨侍說,“把李缺的那封血書拿給墨大先生看看。”
站在人群中的一個中年應是,繼而就雙手捧了東西,上前交給墨大先生。
墨大先生接過,隻飛快的掃了一眼,額角就忍不住突突的跳了起來。不過更快的,他就穩定情緒,轉而恭敬的將東西交給身旁的聞人君。
聞人君沒有看那封血書。
付何人看在眼裏,隻覺怒氣一陣陣的自心頭湧起,幾乎不受控製要噴湧而出。但他最終克製住了:“李缺在江湖中的名聲怎麼樣,想來不需要我多做贅述了。當然,或者一個死人並不能算是很麼,不過就我所知,那幾個跟著我女兒的下人中的一個,曾在事情發生的地點看見了東海的小龍王。而據小龍王所說,他之前在那裏……”付何人看著聞人君,“——見到了聞人少城主。”
聞人君麵色不變。
墨大先生卻冷笑出聲:“東海小龍王的人呢?付二郎既然說東海的人指認我們飛雲城,那不如現在就找他出來對質罷!”
“據我所知,東海小龍王和飛雲城少城主的交情不錯,故而盡管因不忍無辜之人含冤致死而言明了真相,但還顧念往昔情誼不願來到這裏當麵對質,也可以理解的。”安靜的大堂忽然插進了一道聲音,卻是坐在一旁的曲家代表開的口。
並沒有預料到曲家竟然會站在付家那一頭,墨大先生一愣之後頓時怒氣勃|發!不過轉瞬,他就將這怒氣深深的壓回了心裏,同時壓下的,還有那倏忽升起並不可遏止的對葉白的鄙夷:
“好,便算小龍王說的是真的,可這並不能證明是我們少城主搶奪了冰火草並且殺了付家的姑娘。”
付何人笑了起來:“墨大先生是說,李缺在這種事情上說謊,並為了一個謊話搭上自己性命?”
墨大先生也笑著,隻是他的笑不過是扯了唇角,幹癟癟的,仿佛連多注入一絲情緒都懶得:“李缺的名號,我倒也聽過。名聲固然是好的,可再好的名聲,也不能讓他不為人利用。”
付何人神色極細微的動了一動,不過很快,他就冷笑起來:“如果是誤會,那貴城的少城主為何不好好說話,而是那般殘忍的殺了人?”
墨大先生仰頭想了想,忽而微微笑道:“付家的姑娘是死了罷?”
付何人臉色頓時鐵青。
墨大先生隻當作沒有看見:“如付二郎你所說的,李缺和付姑娘感情甚篤,那因心上之人身亡,一時憂憤過度而率眾對著我們少城主做了什麼不當的事情……”他頓了一頓,聲音轉為冷漠,“我少城主隻有一個人,而地上的是四十多具屍體。一對四十,莫非還怪我少城主不給李缺一個好好說話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