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個人能幾乎每一夜做同一個夢,也不是每個人還沒睜眼的時候,就能聽到這樣的聲音:
“你的手氣那麼差,幹嘛出去打,家裏有麻將桌,還省了路費……”
“你舍得你家的麻將桌?就你們那打法,一夜也出不了結果……”
“說到底,你就是心急眼熱,幹嘛你能玩,我不能玩?”
“那幹嘛你要在家玩我就一定要在家玩……”
“我說的是這個問題嗎?我在問你昨晚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什麼時候……”
“砰——”肖凜用響亮的甩門聲關住了門裏的一切噪音。
好吧,肖凜承認,她就是幾乎每一夜做同一個夢——夢到家裏的麻將聲如同炒豆子一般夜夜清脆;也經常在這樣的沒有任何建樹的爭議中醒來。
像往常一樣,她打算用將樓梯踩塌的方式衝下樓去,也許正在吵架的她的親愛的爸媽會良心發現樓要塌了,而且他們的唯一的女兒剛剛出去。不,也許他倆會在驚恐中抓住那張麻將桌,猶如泰坦尼克號裏的主人翁。
呃,呸呸呸!
肖凜心裏呸著自己,然後起了個勢,一口氣從丹田拔上來然後險些把自個兒憋死。她隻衝了一個拐角,然後就遇到了阻礙。
這隻攔路虎是一隻巨大的木箱。很土的掉完了渣的紅色,也很土的四角十二條直邊,絕對的直角。這隻木箱像是幾十年前的姑娘出嫁時娘家給的陪嫁的嫁妝,保不定當時還有什麼是壓箱底的。最神奇的是這隻木箱不是擱在地上的,而是離地一尺。當然肖凜居高臨下,很容易看到木箱那邊一蓋子烏黑的頭發。
肖凜下不去,隻好伸手在箱子上輕輕拍了一下。結果這一拍,就像壓了座泰山一樣,木箱轟然落地,居然四平八穩。肖凜嚇一跳,那烏黑頭發的主人也驚得差點沒滾下去,算是反應非比尋常地抽出木箱子下麵的一隻腳,然後猛地掀起了頭。
其實不用掀,箱子落地了,她自然就露出了廬山真麵目。一個看起來不像大力士的小女人,她的手仍然呈著全開擁抱式,顯然箱子是垂直脫落的。然後她才很不自然地放鬆下手,腳是不敢亂動的,膝蓋還頂著木箱子呢。
肖凜往牆上一靠,那個小女人朝反方向移身,企圖再次抱起箱子,但好像這下子連箱子也移不動了。肖凜便又朝樓梯扶手移動,那個小女人便朝牆那邊挪,還是動不了。
好吧,兩個人有點像打太極。然後是大眼瞪大眼。
很適時的,鬥牛士舞曲炸響了起來,如果她們中間多一塊紅布,倒也符合了景致,而暴躁的那頭牛,隻能是肖凜了。她搜出手機,看了眼便煩躁地皺起眉,然後抬起頭衝著手機喊:“幹嘛?”又過了幾秒,她以更大的嗓音回道:“我就死在你家樓下。”說完若無其事地蓋了手機,轉身準備上樓。還不錯,樓還沒塌,就想起她這個可憐的女兒來了。她往上走了幾步,然後突然轉身:“你幾樓?”
還在和大箱子奮鬥的小女人愣了下,似有點遲疑地才說:“六樓。”
“六樓?”肖凜頭一仰。自己家隔壁的防盜門正敞著。新住戶?好吧,既然是未來的鄰居,那就沒有理由袖手旁觀。
肖凜又蹬蹬下樓,然後指著木箱子:“我搭把手?”
小女人笑了:“謝謝。”
好吧,笑得這麼溫柔,還是個好欺負的鄰居。
肖凜是不知道這個箱子巨人是怎麼將它從一樓搬上五樓半的——沒錯,箱子巨人是她剛剛送給人家的綽號,足以表達她的敬仰之心。箱子不重,一點也不重,可是它長得太周正了。橫著手夠著了抓不上力,豎著抓得上力上不了樓梯,總之費了好一番力兩個人才把它搬上了這十幾階的半層樓。
進了人家的門,肖凜倒是熟門熟路。其實是因為這幢樓裏家家戶戶的結構都是一樣的,隻是同樓道同樓層的會是相反的罷了。
二室一廳,不大,但是四處空蕩蕩的,地上除了幾隻大紙盒,就沒有別的東西了。
“謝謝你了。”小女人從地上撿起唯一的一瓶水,打開後遞給肖凜。
“沒什麼,我就住在隔壁。”肖凜不客氣地喝了一口。沒辦法,大熱天的,搬東西是個體力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