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荀歡像以前那樣吃醋爭吵,她會頭疼,可如今荀歡這安靜好說話的模樣,實在是叫她心生不安,暗暗自責起來。
因著這番自責,她也就沒在意自己的手一直被少年握著。
她放軟聲音哄道:“這件事是我沒考慮周全。當初殿下送你去雍州大營,本就做得很隱秘。我猜想,他是不想有人聯絡你的。所以,我也不曾動過寫書信的念頭,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害了你。不過,看你如今這模樣,應當是在軍中吃得很開,我就算給你送‘家書’應該也沒什麼問題。”
這話句句在理,荀歡感覺心裏十分熨帖。
他心裏那個覺得自己不被重視的疙瘩頓時被解開了,身上自然也沒有了那股別扭的酸勁兒,人也敞亮起來了。
“我知道三郎都是為我好。”荀歡嘴角上揚,眼角眉梢全都是高興的模樣。
裴儀看到他這個樣子,心下愈發自責起來。
荀歡太好哄了。
這個少年雖然平時吃醋鬧騰得緊,但其實又很容易滿足。
她隻需隨便說點軟話就能讓他開心——隻需對他上那麼一點點心,他就高興得不行。
有些事情真的是不能較真,更不能深想,不然就一發不可收拾,越想越不對味兒。
到最後,裴儀反倒一顆心都沉甸甸的,總覺得自己好像又欠了筆情債。
她收回了自己被少年按住的手,微微垂著眼眸,徐徐道:“我自然是為你好,我倆休戚與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荀歡眉頭微蹙,這話就是要和他拉遠關係了——明明是愛慕之情,這一下子就變成盟友關係了。
荀歡心裏怪不高興的。
但這一年的軍中曆練倒叫他成長不少,人也比以前持重了,心中所想一般也不會擺在臉上。
荀歡依舊是溫和順從的小模樣,心裏明明又酸又氣,說出來的話卻是軟軟的:“都怪我在分別之日沒說清楚,鬧得三郎對我有如此誤會。在我心裏,三郎一直都是我的良人。正是有此良人,所以我才放心接受了三皇子的軍營安排。哪曾想,三郎竟誤以為我是因盟友關係而做了這些事情。我冤枉啊,三郎。”
裴儀心情複雜極了。
她覺得她最近桃花有點太旺了,旺得她都承受不住了。
到底是她以前對大佬們防備心過重,還是她刻意忽略了一些細節,以至於她之前根本沒發現荀歡的這些小心思。
裴儀感覺腦殼痛。
她想出口說:小弟弟,你真的想多了。
可要是這樣冷冰冰回絕人家,裴儀心頭又覺得過意不去。
原因實在是太簡單——荀歡現在太乖巧,太懂事,太安靜了。
若是荀歡像以前那樣鬧騰,裴儀覺得自己現在一口拒絕了都沒什麼問題。
可荀歡如今這副哀哀傷傷想法設法要和她溝通的可憐小模樣,實在是叫她心生不忍。
思慮了片刻,裴儀還是沒想好該怎麼開口。
理智當然是告訴她要直接一口回絕,可偏偏有時候就不是理智能做主的——而且越是理智就越是容易出事兒。
以她對這位大佬的了解,若是她做得太理智、太果決,隻怕這位大佬會幹出點什麼偏激的事情來。
畢竟,荀歡可是原書裏麵唯一一個敢送斷肢殘骸給蘇洛芸表達愛意的大佬啊。
裴儀心底裏不禁打了個寒顫。
她瞟了眼坐在自己身旁的少年郎,不由得暗暗歎了口氣。
荀歡一直在等她的反應,見她半天都不說話,荀歡知道她是心軟了。
他就是要賭她一個心軟。
他又不是個傻子,三郎對他好不假,可三郎顯然就是對他沒意思。
雖說有段時間他總覺得三郎與他是兩情相悅,可在雍州呆久了,人也漸漸冷靜下來。
他將與三郎相處的點點滴滴拉通想了又想,才驚覺三郎可能對他並沒什麼愛慕之意。
當然,這種猜想真的讓人很不愉快。
可如今三郎的種種反應已經證明他的猜想是不錯。
他們兩人之間根本就不是什麼兩情相悅的,有的隻是他的一廂情願而已。
所以在這種時候,他若是逼得太緊了,隻怕就把心上人逼到別人懷裏去了。
境況不同,自然應對的手段就不同。
荀歡知道他家裴三郎更喜歡乖巧聽話的少年郎,所以愈發做出恭順的模樣來,主動轉移話題道:“三郎,你今日麵聖可還順利?”
裴儀聽到這句話,心裏頓時鬆了口氣。
方才荀歡抱怨的那一通話,她真是不知道該如何回複才能又管用又不傷人。
如今荀歡主動把話題給岔開了,這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裴儀心頭輕鬆起來,嘴角也浮現出了一抹輕快的笑意。
她輕聲笑著打趣道:“自然還算順利,不然我這會子還能待在馬車上打瞌睡嗎?”
說到這兒,裴儀就想起話頭來了。
她看向麵前的少年郎,笑盈盈地問道:“阿歡,你這次為何來京中了?”
其實,她大致上能猜到原因,不過話頭要拋出去,這樣有來有往,也好把那起初酸裏酸氣的尷尬話題給越岔越遠。
荀歡雖然看出了她的用意,可聽到她問這話是在關心自己,心頭還是覺得歡喜。
他笑得很是乖巧,一點不見平日在軍營裏的那等陰狠之色,歡歡喜喜地道:“我這次是隨雍州長官嶽將軍一道來京中述職。不過,陛下如今要求嚴了,隻允許嶽將軍一人進殿述職,我在外麵候著沒事兒幹,索性就直接走開了。”
這話很有些諷刺的意思。
向來地方的官員來述職,老皇帝都該一並接見的。
可如今京都剛經曆那等血腥宮變之事,老皇帝杯弓蛇影,自然就膽子小了許多,對武將的防備也就越發多了。
說白了,老皇帝如今的行為有些小家子氣,放在武將眼裏就會很瞧不上。
裴儀在心頭直搖頭,暗道霍家這氣數真是要走到頭了。
老皇帝如今不僅是沒有了當年的勤勉勁兒,更是有副昏君之相。
你說他受了打擊對朝政心灰意冷吧,他又抓著大權舍不得放,還自作聰明地想去打壓如今唯一的一個成年皇子——霍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