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事我也聽說過一些,從內心來講,對他我是尊敬的。”任然點上了根香煙,深吸了一口,吞雲吐霧地說道:“談也談過,但在一些問題上根本達不成共識。開發區嘛,經濟不搞上去還叫什麼開發區?可他對招商引資的事不聞不問,一mén心思的發展農業,整個一農業縣長。”
黎誌強是從村支書開始幹起,一步一個腳印幹到縣長的。他之所以能當縣長,也正是因為他在農業上很有建樹。讓這麼一個心係農民的人,來開發區當管委會主任還真是不太合適,田大院長意識到自己似乎幫倒忙了。
“當官的我見得不少,有能力的見過,沒有能力的也見過,但像黎誌強那樣的官卻隻見過他一個。”田文建緊盯著二人,淡淡地說道:“他當縣長時,縣委書記正好去京城學習,也就主持了一段時間的縣委工作。
在那期間,凡是有人事調整,他從不拖拉,總是速戰速決。要是人選一時定不下來,需要考慮考慮,他就采取三十計,計走為上計—下鄉去了。而且行蹤詭秘,出縣城是向東麵走,出城後卻轉到南麵、西麵或北麵去了,並避開鄉政fu,直接下村,這個村三天,那個村兩天地轉悠。
城裏那夥人沒法搞清他在哪裏,在村裏轉悠期間,一旦有了較成熟的考慮,他就請副書記和組織部長叫下來,三人先碰碰,若取得一致,就打馬回朝召開常委會。當那些嗅覺靈敏的跑官者,發現他端著茶杯從會議室走出來時,已經遲了,任免文件已送文印室開始打印。於是一個個心裏叫苦不迭,暗罵他老jiān巨猾。”
“嗬嗬,人事任命竟然能運用máo主席的戰略戰術,鑽山溝打遊擊。既避免了庸俗的糾纏,也檢查督促了工作,這個黎誌強有點意思。”吳敏仁想了想,忍不住地讚了一句。
“二位都沒當過基層幹部,對jiāo公糧的事可能不太了解。”
田文建瞥了任然一眼,繼續地說道:“80年代種一畝地隻要jiāo50斤穀子,當時的老百姓都踴躍jiāo公糧,我們家也一樣。改革啊,不但將原來的jiāo公糧改為了jiāo現金,而且還加重了負擔。原來jiāo50斤穀子,2máo錢一斤也就10塊錢;可現在一畝地要jiāo幾百斤穀子,好幾百塊錢,而且還打白條。
隨著負擔加重,公糧越來越難收了,變成了幹部下村催糧催款;再後來幹部催不動,就自己下村去收糧收款;現在是收不到就帶著警察下村bi糧bi款。如果不信,你們下去問問,看廣場上誰手裏沒有白條。”
“老百姓不容易啊!”吳敏仁點了點頭,深以為然地歎道。
田大院長端起杯子一飲而盡,看著任然那張yin晴不定的臉,意味深長地說道:“前年夏糧征收的國家保護價是5máo5,可糧站隻收4máo8。補充一下,這是白條的收購價!
之所以打白條,一是便於鄉村幹部 坐地扣款,另外一個原因是糧站確確實實沒錢。其實糧站也不是沒錢,隻是因為這涉及到一係列扯皮拉筋的結算問題,需要有非常高級別的幹部主持,才能進行這樣的結算。但非常高級別的幹部是很少的,收糧的糧站和賣糧的農民卻很多。反正不打白條不正常,打白條卻很正常。”
就在二人聽得一頭霧水之時,田大院長突然話鋒一轉,異常嚴肅地說道:“大環境如此,全省各縣都大同小異。可在黎誌強擔任副縣長和縣長期間,南安縣不但從未打過白條,而且還堅持按照國家保護價征收。
也許他不是把搞經濟的好手,但他卻是幾十萬南安縣百姓公認的好幹部。如果在古代,應該就是那種可以得到萬民傘的好官兒。”
任然哪能不知道田大院長的言外之意,想了想之後,搖頭笑道:“既然這樣,那就讓他幹想幹的工作。開發區現在的工業占地麵積才35%,那65%的農村就jiāo給他了。”
“任大書記,你誤會我的意思了。”
田文建沉思了片刻,若有所思地說道:“開發區畢竟是開發區,現在有65%的農業耕地,不等於將來還有。有你這位招商引資的行家裏手在,兩年內打造成江城工業園區那樣的規模,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難不成到時候讓他下崗?我看還是吳司令員說的對,你們應該多溝通,總能找到共識的。更何況你不但是開發區工委書記,還是市委領導,總不能什麼事都親力親為吧?”
“看著田大院長那張似笑非笑的臉,任然猛地反應了過來,頓時急切地問道:你認識他?”
“還沒有認識你之前就認識他了,不過隻有一麵之緣。”田大院長回過頭來,繼續說道:“吳大司令,有時間你可以給他打個電話,告訴他你是安子的朋友,我想他會請客的。”
吳敏仁樂了,猛拍了下桌子,哈哈大笑道:“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