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水鎮的人都知道,徐家的鹵菜攤不光味道好,老板娘的刀功也一絕,自然徐家鐵匠鋪子的刀也是最好的。

白榆在攤子旁邊磨刀,霍霍有聲。

隻是刀跟小人的上半身差不多長,上麵鏽跡斑斑,看著有怪異的反差萌,引得路過的人都會看一眼,順便也就看到了鹵牛肉攤子。

磨刀看著簡單,實則力氣、角度還有磨刀石本身,都影響著刀刃的鋒利和最後的結果。

白榆人小,力氣已經不小了。

“小丫頭,你多大了,為什麼要磨這麼大的刀啊?”

白色的一角衣袍出現在她的眼前,雲紋浮光的靴子,衣袍布料隱隱有流光浮動,白榆看得出來,這絕對不會是秀水鎮上的人。

她抬起頭答道,“磨刀就是為了磨刀啊,阿爹說了,刀不磨,不成器。”

問話的留著黑色短須,一雙精光熠熠的眼睛,一張普通之中卻又蘊藏棱角的臉,是個中年男人。

男人背上背著一把劍,低頭看著地上的小娃娃和那把鏽跡斑斑的刀。

刀身鏽跡斑斑,刀刃卻已經初露曾經的鋒芒。

他心中震動,忍不住伸手摸向了小丫頭的頭,雖然年幼,但神魂穩固清明,經脈還未長成,對比七歲的孩子卻更為寬闊堅韌,是個修仙的好苗子。

所謂修仙根骨優劣,便在經脈骨骼與神魂。

再探骨骼,卻朦朦朧朧,看不清晰了。

男人咦了一聲,露出一些疑惑,這是為何?

白榆發現自己躲不開,心中有些焦急,轉頭喊了一聲娘。

徐煉剛剛送走一個客人,聞聲看了過來,連忙快走幾步,聲色俱厲,“這位道長這是做什麼?”

男人早已抬開了手,臉上帶著一些歉意,掃了徐煉兩眼,“實在不好意思,隻是看小丫頭實在聰明可愛,不知道兩位有沒有打算將來讓她踏上仙途?”

見徐煉依舊一臉不滿,他溫聲道,“在下玄天門宗業,雖說愚鈍,如今也是一峰長老,我觀小丫頭根骨上佳,想要收為弟子”

徐煉警惕地看著宗業,抿了抿唇,“抱歉,這位道長,她是我唯一的女兒。”

言中之意鮮明無比,不舍得小丫頭遠走,宗業滿臉遺憾,還要再勸,見女人初現風霜的臉上毫無商量的餘地,隻好搖頭作罷,暗自腹誹道,愚昧小鎮凡人,到底見識淺薄。

白榆低頭繼續磨刀,裝作若無其事,心中卻在思量,自己轉世重修本就是為了重新飛升回仙界的,若是阿娘不讓自己修仙,那可怎麼辦呢?

狗淩昭,說好要把自己投身在修真界的大能家庭方便自己修煉的,堂堂一介鬼帝,居然誆她!

待人離開之後,白榆仰頭輕聲問徐煉,“阿娘,為什麼不許我修仙啊,我想要變成仙人誒。”

徐煉摸了摸白榆的頭,她如今不過五歲,紮了兩個羊角辮,現在已經有些鬆了,幹脆幫她散了頭發重紮。

“修仙哪有你想的那麼好,很辛苦的,還很危險,每天都有可能死掉,即便是這樣,你也要去修仙嗎?”

不等女兒回答,徐煉就接著說道,“可是阿娘不舍得啊,你想,兒行千裏母擔憂,阿娘每日都要憂心你是否好好活著,百年之後,阿娘變成了一抔黃土,可你壽命漫長,要經曆無數生離死別,直到你感情淡漠,這你也願意嗎?”

白榆的頭皮被徐煉揪得生疼,忍不住伸手捂住不多的發根,哀聲道,“阿娘,頭發紮得有點緊。”

這話就算揭過了,徐煉在家中說一不二,方才那些話白榆雖然不敢苟同,但卻不敢違拗。

阿榆翹著梆硬的羊角辮噔噔瞪跑回了對麵的煉器鋪子裏,徐冶是個女兒奴。

“阿爹阿爹阿爹!”

清脆的童音帶著一身梨花白闖入了鋼鐵火爐的世界。

挽著袖子的男人穿著灰色粗布衣裳,脖頸上還掛著個皺巴巴的汗巾,古銅色的皮膚在爐火的倒映下泛著類金屬的光芒。

巨大的鐵錘被豎在男人腳邊,“囡囡,你怎麼過來了?”

“阿爹,我想要修仙誒,阿爹能教我修仙嗎?”

小丫頭的眼睛又大又圓,跟成熟的黑葡萄似的,一張小臉上帶著無比的期盼,讓鋼鐵漢子一句不卡在喉嚨之前——他被甜得黏住了嘴皮子。

半晌,梨花瓣落在半紅半青的刀身上,刺啦一下變成了化作了一片焦黑。

阿榆被阿爹扛在肩頭,“好,阿爹教我們家囡囡修仙。”

“好耶!”白榆得到了勝利,心滿意足。

“等你再長大點,阿爹就帶你修仙。”坐在上頭的阿榆沒能看到徐冶複雜的表情。

入夜後,散亂的煉器鋪子中,金石錚鳴,一把雪亮又秀斂的長刀初露鋒芒。

若是有人湊近細看,便會發現本該光滑的刀身之上有幾個深淺不一的痕跡,像是,花瓣一般,恰恰落在血槽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