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瓦藍一片,日頭正好,白榆在梨花樹下穩穩紮著馬步。
徐煉說要教她刀功,她年歲尚小,並不曾碰刀,倒是被要求每日紮半個時辰馬步。
刀功的最基礎,是要下盤穩。
原先還滿鎮子跑的阿榆,卻突然沉靜下來了,每日讀書習字紮馬步,成熟懂事得不像個孩子,像是新芽變綠枝,隻在一夜間。
紮馬步也需要進階,紮了一個月的馬步,白榆才穩穩紮住了四平馬。
陳老頭是鎮子上最遊手好閑的一個,每日到處溜達,從沒瞧見他有什麼正事,就算是飯攤旁每日的拳腳比試他也從不參與,隻在一旁看,有時候在樹上,有時候又在房頂上。
他在樹上睡覺,一覺醒來發現樹下的阿榆還在紮馬步,不由咂舌歎道,“人人都說小孩兒無長性,我看阿榆你倒是了不得。”
阿榆抬頭才發現了樹上穿著一身落拓長袍的老陳,剛好到了時候,收起腿來站在樹下指著他,“老陳,你怎麼老喜歡蹲在高處?”
老陳身材瘦小,一雙眼睛精光熠熠,“你不懂,上麵風景獨好。阿榆,你想不想學我腳上的功夫?”
梨花早就落了,現在樹上隻剩下了青碧的綠葉,老陳蹲在樹上,若不仔細看可真發現不了。
“腳上的功夫?腳上有什麼功夫?”阿榆狐疑地瞧他,“上樹和爬牆的功夫?”
“爬牆不算功夫?”老陳不讚同地搖頭咂嘴,“什麼都是功夫,專精一項精到領會了最終的奧義,不就成了仙人?”
阿榆說不過老陳,幹脆讓他教自己功夫。
老陳欣然從書上跳下來,幹瘦的臉上露出了得逞的笑容,“我早說過,我要當阿榆第一個師父。”
“弓、馬、仆、虛、歇,五種基本步型,阿榆,你現在正是打基礎的好時候,你可得好好練,還有彈跳也得練。”
陳老頭邊說邊示範,等阿榆練得有了模樣,便自己背著手到旁邊涼皮攤上去了,要切二兩寬皮子,碼上鮮辣的臊子,吃得一腦門汗,隻用手抹下去,轉身一看,阿榆還在路邊練步法呢。
涼皮攤子上用的刀還是徐冶幫忙打的,雙柄寬刀,切寬切細都能切,十分好用。
阿榆如今不過三尺六,小小的人兒,在樹下不停地蹦,像是被樹枝拋棄的紅果兒,想要奮力跳回枝頭。
等練夠了,她就回攤子旁邊磨刀,旁邊是徐煉,一雙纖細卻有勁的手上冷光飛舞,無論是剁骨還是切片切塊,最後的成品都漂漂亮亮,工整極了。
練完了最基本的弓、馬、仆、虛、歇五種步型,還有上步、退步步法。陳老頭一麵教她一麵拍著胸脯自誇,“等你基礎打好了,我教你套步法,可比那些修士還快呢。”
旁邊買肉的婦人聽了咯咯直笑,“陳老頭,你就騙小孩吧,還比修士的還快呢,小心讓人家仙長聽了追著你揍。”
陳老頭冷瞥了一眼那粉衣婦人,“那他們也追不上我,打不著的。”
“上回我還看見你去爬田寡婦家的院牆,被她兒子抓了按在地上打,那回你怎麼沒跑掉?”婦人也橫眼瞧他。
一句話惹得眾人都笑起來,陳老頭也不臉紅,拍了拍屁股,轉身走了,一麵走一麵摸著胡子找補,“你懂什麼,那是我沒用上那步法。”
白榆唰地一下跳上了樹,遠遠看著陳老頭沒幾下就走得看不見人影了,還真快。
“阿榆!給我下來,衣服都被你給蹭樹上勾破了!”
白榆灰溜溜地直接往下跳,嚇得徐煉瞳孔一顫,發現人穩穩落地,果然是年輕,膝蓋好。
“腿這麼有勁,可以練手上功夫了。”徐煉拍板定論,讓阿榆每日去挑水。
徐白榆眨眨烏溜溜的眼睛,“阿娘,我才六歲。”
“那就用小水桶。”
這回輪到阿榆瞳孔地震了。
第二日,阿榆便開始去井裏打水,水井離得不遠,也就在街頭的大槐樹旁邊,一口老井,周圍的石頭上有幾個深深的溝壑,那是常年取水時井繩在邊緣摩擦留下的痕跡,日積月累,繩磨石穿。
小人小擔小水桶,趴在井邊上將桶呲溜一下放下去,盛滿水之後用井繩慢慢往上拉,極考驗臂力。
要填徐家小院子裏的那個大水缸,阿榆需要來回挑十幾趟,才堪堪半滿,可胳膊已經快脫力了,吃飯筷子都拿不穩,磨刀的時候動作也慢上許多。
徐煉見了也不惱,替她將胳膊和肩膀好好揉一遍,明日繼續。
阿榆坐在床邊,苦巴巴的看著徐煉,但也沒吭聲。
“疼嗎?”徐煉問,一雙眼睛宛若深潭,阿榆的小小倒影就映在瞳孔中間。
白榆搖了搖頭,她知道若是此時說疼說累,或許阿娘就不會允許自己修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