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重,月亮高高的懸掛著。
鏤空的雕花木窗裏泄出幾絲光亮,不大的暖閣裏燃著昏黃的燭火,房裏放了個矮爐,藥湯沸騰發出一陣一陣的聲響,屋裏響起兩人低低的說話聲。
蘇嬤嬤是跟了李豔芬十幾年的老嬤嬤,她坐在榻邊,給滿臉淚痕的闌珊重新遞了一張帕子,緩聲安慰道:“夫人也是沒有辦法,你就拿著這些銀子去置辦著土地房產吧,也足夠你安身立命了。”
闌珊拭了拭眼下的淚,一張清秀的小臉上布滿了淚痕,哽咽道:“可…我舍不得小姐,小姐過的太苦了。”
蘇嬤嬤歎了口氣,讚同道:“小姐的命是苦,同樣是小姐,待遇卻天差地別,處處都要被四小姐壓一頭。”
“這也沒辦法,誰讓四小姐才是夏夫人的孩子呢?”
闌珊身上有傷,隻能趴在床上,聞言臉上透出幾分怨恨來:“她沈至歡不過是空有一張皮囊罷了,心思歹毒,傲慢嬌縱,這樣的人我隻恨她不早點死了算了!”
蘇嬤嬤並未做反駁,順著道:“別這樣想。你看,她就是再美,再尊貴又能怎麼樣?不過是在我們麵前逞逞威風罷了,到時候等她入了宮,還不得夾著尾巴做人。”
闌珊低下頭,不滿道:“可她再怎麼,也至少會是個妃子……”
蘇嬤嬤搖了搖頭,道:“…好歹是四小姐,誰讓人家命好呢。”她說到這,話音略一頓,忽然壓低了聲音,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的鄭重:
“你實話跟我說,今日你撞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嗎?”
蟲鳴聲穿透紗窗傳進來,同沸騰的湯藥一起,顯得房裏越發寂靜。
闌珊捏緊了帕子,別開臉躲過蘇嬤嬤的目光,道:“當然不是。”
蘇嬤嬤顯然不信,她低頭看著闌珊,道:“你那點小心思以為我看不出來嗎?今日得虧有人救了她,要是真出事了,你這條賤命誰也保不住。”
“小姐知道你是為了她好,但今日你也太莽撞了,你是小姐身邊的丫頭,要是出事了此事必會徹查,老爺也不會善罷甘休的,到時候別說是你,夫人小姐都得遭殃!”
闌珊臉色白了白,手指有些僵硬,嘴上還在否認著:“……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當時根本沒去考慮後果。
當時她從廚房裏出來,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台階上的沈至歡,她仍像往常一樣那般美麗又高貴,可她越這樣,闌珊心裏就越討厭她。
惡意逐漸沸騰,一步一步燃燒掉理智。
她竟也不知怎麼了,腦子一懵,隻想著這人消失了才好,直接就衝了過去。
現在想起來仍有些後怕。
一邊遺憾沈至歡仍舊在候府耀武揚威,又一邊慶幸還好沒有引發太慘烈的後果。
“好了,我也不能在這待太久,所幸隻打了你三十大板,傷的雖重卻也不是沒救了,你自己要按時吃藥,平常多注意些。”
闌珊還沒從那份後怕裏緩過來,聲音悶悶的:“知道了,你也趕快回去吧。”
蘇嬤嬤站起身來,去矮爐旁替闌珊把滾燙的藥汁到出來放在她床邊才邁步離開。
門吱呀一聲又關上,隻剩闌珊一個人的房間顯得越發寂靜。
她有些費勁的伸手將蘇嬤嬤帶來東西拿過來,粗略的數了數,裏頭少說也有八十兩銀子。
她家小姐向來大方,從不會苛帶下人,平日裏也是溫溫柔柔的沒有架子,可就是這樣的人,因為失手打碎了個簪子就要被送出去兩年,回來之後也要處處被沈至歡羞辱。
若她家小姐真是“表小姐”也就罷了,身份擺在那裏也沒辦法,可偏偏……
又思及自己眼下的處境,她就越發厭惡沈至歡。歎了口氣,闌珊放下東西,慢吞吞支起身子端起了藥碗。
還沒入口,忽而覺得有些許不對。
她停下動作,看著四周。
房間不大,蘇嬤嬤走的時候也帶上了門,蟲鳴依舊在繼續。
沒什麼異常。
闌珊低下頭喝藥。
一陣涼風掠過耳畔,寒意從尾骨升起,她還沒做反應,胸口就忽然一涼。
低下頭看去,銀白的劍刃沒過血肉,鮮血一點一點的滲出來,染紅了了一片衣襟。
這怎麼了……
她顫抖著,雙手失力,藥碗砸在地上。
疼痛終於後知後覺的侵襲過來,闌珊瞪大眼睛,張開嘴巴想要叫出聲來,長劍卻從她的胸口抽出來,然後猛地一下刺入了她的喉嚨,根本不給她叫出聲的機會。
嗓子裏還為叫出的呼喊,隻餘一聲扭曲的咕嚕聲,血漿翻湧而上,從嘴角緩緩留下。
人還沒死,血液已模糊的她的眼睛。
“不……”
黑衣人麵色冷峻,思及自家主子的以牙還牙的性子,又從外麵尋了塊幾近四尺高的巨石,抬起,對著闌珊的臉,在她恐慌驚懼的目光忽然一鬆手——
房內徹底安靜了下來。
黑衣人這才翻身跳窗,回去複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