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薄暮,蒼穹澄澈。日光溶溶,漫天耀采。這日祭天大典,五人合抱的青銅燔柴爐內升煙火,明昊帝帶領群臣跪拜,行迎神之禮,將人間敬天之意傳於上天。司祝跪讀祝文,樂暫止,讀畢樂起。伴隨著禮樂,內讚奏禮畢,祭天大典正式結束。
祭天之後是宮宴,無數宮燈燃起,一時間如同白晝。季珩早就無心宴席間的往來客套,無奈前來敬酒的同僚絡繹不絕,都說要來敬一下大昭王朝的戰神冀王。說不是天命護佑,誰能信昏迷了七天七夜還能醒轉,如今得聖上賜封異姓王,真可謂誌得意滿。季珩不多言,仰頭喝下上好的佳釀。他不信鬼神,他早就知曉命運在自己手中,旁的一切都是虛妄。他想起還在府裏的那位,也不知她醒了沒有,醒了會說些什麼。再等一會兒,就能見她了。
誰知這敬酒的一批又一批,季珩心下煩悶,旋即起身敬明昊帝。“臣抱恙,懇請先行告退。望陛下恩準。”
“愛卿身體要緊,敬朕的酒也無需飲了。不在乎這一杯兩杯,待你痊愈,饒不了你。”明昊帝笑著揮了揮衣袖,其他臣子見狀,額間汗如雨下。新皇尚且體恤臣下至此,方才自己卻屢屢勸酒,也不知這冀王會否惱怒。
秋夜微涼,寂靜無雲。一場雨隨風而落,雨點細密,給屋棱披上了蟬翼般的白紗。季珩坐在馬車上,陳釀的餘香縈繞齒間,他的心跳得很快。二十多年來,第一次如此,如同莽撞少年一般。心裏卻想著,她,醒了嗎?
他們太久太久沒見,久到……他已經忘記了如何麵對她。事實上,他從未真正麵對她。這一切像是一個夢,越過煉獄,他來到繁花似錦覓安寧。
他回到王府,玉冠束起的墨發染了細碎的水珠。一進府就喚來李嬤嬤,問她道:“她可醒了?身子可大好了?”
李嬤嬤拿來幹帕子,季珩也不接,仿佛在等她答案。李嬤嬤怎會不知其中原委,她知他堅忍,如今來看,他不但堅忍,還是癡情種。她笑著說:“姑娘今晨就醒了,隻是似乎失憶了。總是問東問西的,老奴不敢妄言,就安撫姑娘等王爺回來詳談。”
季珩說道:“有勞嬤嬤,我去看看她。”
嬤嬤卻攔他,“王爺現在身上都濕了,一身酒氣、脂粉味的,不妥。”
季珩點點頭,“那就備水,我洗漱一下。”
紀小小望著窗外絲絲縷縷的細雨,不知不覺就站著出神許久。涼意爬上脖頸,紀小小攏了攏領口,作勢要關起窗。
她今天實在躺不下去了,腦子裏預設了好幾種作戰計劃,結合現在的情形,她是要失憶的。所以她就隻能假裝失憶,實際上就原主這個情況,失憶不失憶的差別不大。
她隻是要再見另一個世界的全新的季珩,有點尷尬。並且這次還是帶著要虐他到對她完全死心的攻略任務而來。
就她近日裝死的聽聞,季珩真的很喜歡原主啊!到了刻進骨血的瘋魔地步。哎……一天天的,光給她安排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她聽見門被輕叩,她起身走到門前。盡管是新的一世,可上一世她與季珩的種種記憶都還在,她內心又莫名一陣狂跳。
深吸一口氣,她打開門。隻一瞬就跌進他靜深如海的墨色眸子。這一世的季珩皮膚略冷白,更瘦削。眉宇之間多了前世未有的狠厲,這使紀小小有些怕這個陌生又熟悉的男人。他一身玄色織錦暗色廣袖長袍,長身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