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鑨和李廣平,將臨街的一家茶館當作前敵指揮所,焦急的等待消息。
懷表滴滴答答,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各路敗退下來的消息再次傳來,到了淩晨四點半,除了在後門作戰的葛成部仍在堅持,其他三麵的戰事都停了。誰都清楚,葛成之所以還在死撐,是因為他要是也退下來,就宣告全力以赴的二次進攻,以失敗告終了……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僅靠義憤和熱血支撐起士氣的商團、敢死隊,還會有餘勇發動第三次攻擊麼?
指揮所裏的空氣都快凝滯了。李廣平拿著初步統計上來的陣亡人數,手直發抖。他是仁厚君子,在今天之前沒傷過一條人命,此刻難以抑製的陷入自責,眼裏含著淚道:“文峰先生,再打下去,隻能白白犧牲,我們收兵吧……”
孫鑨一口接一口的抽煙,眉頭擰成個川字。他還沒說話,徐渭開腔了:“往日裏我說給你整編一下商團,好生操練一番,你卻生怕被奪了權,死活不答應!現在難了看吧!”他就是這個直筒子脾氣,有不爽的事情,一定得說出來,才不管後果呢。
“扯這個有啥用,先過了關再說!”見李廣平眼淚都掉下來了,孫鑨狠狠掐滅煙頭道:“大道理都講過了,今天絕對不能退,退的話,我們連家人都不保……我們已經跟東廠你死我活了,要是讓他們挺過去,能不瘋狂報複麼?!”
“可打下去,全是白白犧牲……”李廣平帶著哭腔道。
“這次我來領軍!”孫鑨一咬牙,拿起佩刀就要出門,被諸位頭領死死拉住。
指揮所中正混亂著,一個麵無人色的斥候隊員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道:“大事不好了,有軍隊開過來了!”
所有人都呆了,屋裏頓時針落可聞,孫鑨的麵色也變得煞白。
“撤吧,趕緊各自逃命去吧……”李廣平為首的紳商們,徹底嚇破了膽,就要帶頭往外跑。
“誰敢!”卻被身材高大的徐胖子擋住門,隻見他不知從何處,拿出一把明晃晃的鬼頭刀,橫在眾人身前,凶神惡煞道:“諸位可都是發過誓的。臨陣脫逃者,斬!”
“諸位,是不會讓你們平白犧牲的。”見徐渭把眾人鎮住,孫鑨唱白臉道:“但是現在具體什麼情況還不清楚,葛成他們還在戰鬥,外麵更有幾萬等候消息的起義民眾。我們這些首領人物,既然把他們發動起來,就得為他們負責……一有情況搶先跑路,合適麼?”
“我們知道是不合適。”紳商們求爺爺告奶奶道:“可是現在顧不了那麼多了,大不了我們出去喊一聲,讓大家一起跑路就是!”
“荒唐!”徐渭怒喝一聲道:“你們給我老實呆在這兒,等我去弄清楚狀況再說!”說著吩咐左右道:“誰要是敢走出這個大門一步,殺無赦!”
言畢,看也不看嚇成一團的紳商們,扛著鬼頭刀,轉身大步走出去。
大街上,民眾也已經知道了有軍隊開近,許多膽小之人偷偷溜號,但更有仁善之士勸阻大家:‘前麵的勇士在流血流汗,我們不能把他們的後背留給官軍。’一招呼,便有上萬人用血肉之軀,把前往東廠衙門的幾個路口堵住。
徐渭絕對不願百姓白白犧牲,他招呼自己的學生,勸說百姓不要螳臂當車。但這時候已經是群情激奮,哪裏肯聽他胡叨叨。
眼見著局麵失控,徐渭又氣又急,竟然破口大罵道:“沈潮生,你這混蛋,要當千古罪人了!”說完排眾而出,試圖先於民眾接觸官軍,看看能不能有萬一的圜轉。
徐渭一手以刀拄地,一手提著燈籠。站在空蕩蕩的大街上,身後是眾誌成城的上海市民,身前是已經聽到隆隆腳步的大軍開近。他暗暗歎息一聲:‘如果要因此死人,就讓我徐渭做第一個吧,至少不用受良心的譴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