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所擬的旨意很快傳開,得悉為害天下的礦稅之禍終將弭止,想必天下亦將恢複太平,朝臣們如釋重負,相互傳告:‘咱們終於能過個安穩年了。’
下午時分,擬好的詔書送去司禮監批紅。太監們看了這道草詔,自然大驚失色,這是要把我們在宮外連根拔起啊!當然不能答應。於是幾個在皇帝麵前有頭有臉的大太監,聯合起來去萬曆那裏哭訴。說我們的弟兄們,是奉了欽命去地方開礦監稅,才剛動了九牛一毛,東南鬼國的士紳便煽動暴民,打死了我們那麼多人。明明苦主是我們,他們卻叫起了苦,竟然要趁機把製造、燒造、采木、買辦也一股腦停了,他們這時要讓皇上綁住脖子,喝西北風啊!”
聽他們說話的功夫,客用給萬曆連遞了三根煙,這是他們事先商量好的,因為他們早察覺了,在吸了這種特製的‘福壽煙’之後,萬曆就會變得暴躁易怒,正是告狀的好時候。
果然萬曆紅著眼睛怒罵道:“要不是你們這幫不成器的東西搞砸了,朕能這麼被動麼?!”
“我們確實不成器,可是我們都憑著一顆忠心,有十分勁兒,使出十二分了,”……”太監們委屈大了,抽泣道:“商稅要是好收,怎麼之前百多年,從來沒人收?就是那幫為富不仁的刁民蠻橫大了。都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現在隻是收他們幾兩銀子,天經地義的事情,他們就敢揭竿造反!我們硬著頭皮為皇上辦差,不強硬點還不被他們欺負死?”
“皇上,您可不能聽他們一麵之詞,就把奴婢們給廢了啊……”太監們哭成一團道:“不然那些人非得蹬鼻子上臉,把您也給欺負了!”
“他們欺負朕還少麼?!”萬曆怒氣衝衝道:“你們權且等著,待朕身子好些了,自然會收拾他們!”
“那現在呢,這旨意要是發出去,可什麼都晚了。”
“什麼旨意,朕批了紅才算旨意……”萬曆臉色漲紅,表情都扭曲了道:“此事休要再提。”去年一年,新解進宮來的金銀,便達三千萬兩之巨。能為他掠進如此多的財寶,他自然也就不願將分派各地的礦稅使撤回。
太監們這才心滿意足的退下。
客用服侍著困倦已極的萬曆睡下,也離開了寢宮,回到自己的住處。
那幾個大太監正在他這裏喝茶等著,見他進來,把門關上後,眾太監笑道:“今日你可是首功,把皇上的脾性摸得太準了,幾根煙就解決問題。”
“其實不用我刻意給,皇上一天就要抽六十多根煙,”客用卻笑不出來,麵色憂慮道:“幾乎是一根接一根,甚至晚上睡著睡著覺,都得起來抽……”
眾太監也擔憂起來,見過煙癮大的,可這也太離譜了。
“而且,我們這些外行都知道,皇上亢燥,就是抽這種煙所致,可太醫愣是不承認。”客用道:“而且愣是診斷為腎虛火旺,需要瀉火,便給皇上開了一副藥性很強的瀉藥。結果,皇上服藥之後,一晝夜連瀉三四十次,支離於床縟之間,幾近衰竭。這幾日才剛見好。”
“這有什麼稀奇的。”孫海撇撇嘴道:“皇上吸這種煙,已經有三年了吧?那個崔太醫,給皇上診脈也有四年多了吧?這麼長時間,他卻沒發現這煙有害。現在說出來的話,第一個下詔獄的就是他!”
“不會讓皇上戒了麼。”一個老太監道:“我原先也抽過一陣子,後來咳嗽的難受,就不抽了,也沒多想啊。”
“說得輕巧,”孫海撇撇嘴道:“你是沒見過皇上煙癮發作,隻要一時接不上,就渾身打擺子,鼻涕眼淚的往下流。再拖一會兒,就拿頭撞牆,亂踢亂咬,太恐怖了。”
“那該怎麼辦啊?”客用愁容滿麵道:“我看皇上的樣子,可真是揪心。哥哥們,咱們可都是皇上的老人了,說句不吉利的話,一旦要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咱們這些人全都得靠邊站。”